林凡安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卢点雪,展开了扇子,悠然道,
“虽说这当中出了不少波折,但总而言之,也算是与我所料的结果相差不大,我也能安下心了。”
“此时就已安心,怕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了吧林老板?”
卢点雪冷飕飕地反唇相讥道,
“那税使回去后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让他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改日必将会卷土重来报复于你。林老板就当真一点也不担忧?”
“这不是还有您在吗卢巡按,”
云梵复又打了个哈欠,瞧着是真的困了,
“依草民对您的了解,您定会快刀斩乱麻,尽早除了此乱的祸根。再者,他也再没这机会了。”
“说来卢巡按,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今日堂上我本还以为你会当场赐死那税使,毕竟您可是有皇上钦赐的尚方宝剑,就算是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税使也不必上报朝廷,哪像李知府说得那样麻烦。”
“你也知道是御赐的尚方宝剑啊。”
卢点雪斜睥了他一眼,
“拿它斩一个为虎作伥的小人,却不斩穷凶极恶的元凶,未免也太过大材小用了点。再说我还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呢。”
“我要斩,就斩那罪大恶极,真正该立斩之人!岂能容此辈多苟活于人世间一日!”
“好气魄,”林凡安笑了笑,“愿您能够得偿所愿。”
“哦对,我刚想起一件事,好心提醒一下你。”
“卢巡按,若是您现在还不是很困,不妨先折回去瞧瞧李知府,明早再跟他去街上转悠转悠、体察体察民情,顺便再问问我们的这位父母官,何裘巡盐有功,圣上特准许各地酌情减少矿税的消息,是从哪听得的?”
“小民恰巧来苏州时途径过扬州,如水的银子、络绎不绝的运钱船,我也都见到了,却唯独没见到皇上褒奖何御史的圣旨啊。”
“什么?这事连你也不知道?”
卢点雪大惊失色,霎时变了脸色。
她方才还在琢磨林凡安那句“也再没这机会了”的含义,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闻此一言,她马上将这点疑惑抛之脑后,急速思索起来,
“不对啊,李知府看着不像是会说谎的人,何况他又和季尚书还有小阁老相交好,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何故当众出此言?”
“谁知道呢。”
林凡安将折扇扇得哗啦作响,显然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还是先放宽心吧。反正你现在和李知府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朝中那几位爱屋及乌,即便是出了事,他们也定会将你和他护得严严实实。”
“不行,我还是得找他问问。失陪了,我先走一步!”
卢点雪猛一转身,抬脚就要跑回去。
“好,慢走不送——!”
一听到卢点雪终于要走了,林凡安如释重负,一个非常诚心实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结果口中“慢走不送”的“送”字还未说完,卢点雪又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在他面前停下:
“好巧不巧,我也刚刚想起一件事,还请林老板留步。”
“有事快说,再慢慢拖下去,我就要收银子了。”
林凡安没好气地说道,其中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现在,卢点雪已全无再跟他开玩笑的心思。
她正色道:“既然太傅与魏阁老是旧相识,想必阁下也是相当了解魏尚书吧?先前李知府与我谈及到内阁在等魏阁老的一妙计,所以让我们先与司礼监的税使们耗着,静观其变。至于魏阁老这一妙计,你可有想法?能否稍作揣测,透个底?”
“哦?内阁真是这么说的?”
话虽如此,可林凡安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如他语气所听着那般显得很有兴致。
他低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接道,
“那你管那么多作甚,照听便是,慢慢等着吧。”
一听林凡安这话,卢点雪不免急了起来,
“苏州如今的境况你我皆知,说是一句水深火热也不足为过。要是魏尚书再不说这妙计,任凭时局就这般拖下去,苏州怕不是要生出民变啊——!”
“或许魏阁老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呢?”
林凡安意味深长地觑了一眼卢点雪,迎着她惊愕的目光,缓缓说道,
“卢巡按,官场上你还是太嫩了些啊。有时候没有态度亦是一种态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