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点雪面带杀气,神情如同手中的尚方剑一般冰冷。
“咱家可是皇上派的钦差!你不能杀我,你没有这个权力!”
孙隆哆嗦着向后挪去,满眼不可置信。
“巧了,本官也是代天子巡狩,你说本官有没有权斩了你?”
“卢点雪,我警告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进京了!”
“呵,我卢点雪若真是贪生怕死之辈,当初就不会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女扮男装参加科考。”
卢点雪冷哼一声,并不将孙隆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是步步紧逼。
话语交锋间,箭弩拔张的气势更甚。
“不行啊卢巡按,万万不要冲动!你杀了他,那就相当于彻底和司礼监撕破了脸!”
李平终于回过神来,飞速扑到卢点雪面前,想要拦下她手中的剑。
他毕竟是被贬过一次的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还是清楚的。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就算你有权越级杀人,之后的事你能保证全应付得来吗?杀他一个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甚至会给苏州百姓带来更大的灾祸!”
“更有甚者,司礼监不光会将他的死因降罪于你,还会降罪于内阁,最后牵扯到全体文官的身上!你要知道你手中的这一剑,决定了很多人以后的命运!”
闻言,卢点雪的脚步一顿。
这短短的停顿,让孙隆如释重负,宛若重获新生。
他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死命抱着李平的大腿,大口地喘着气,也仍不忘补充道:
“对对对,李知府说得不错!杀我于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还会平白牵累到很多人!何况你用尚方剑本就是有限制,岂能对我一个四品的织造太监说杀就杀?五品以下才可杀,五品以上只可解职后上奏朝廷请示处理。你杀了我就不怕日后御史的弹劾,皇上治你罪吗!”
“是吗?”卢点雪挑了挑眉,“可是在我出狱入宫的那一日,圣上赐剑后太后娘娘就留下了懿旨,说我可用此剑斩杀任何奸佞小人而不必受任何掣肘,事后她和圣上皆不会怪罪于我。”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眼见卢点雪不为所动,还强硬地摁住了李平阻拦她的手臂,孙隆又惧又怒。
身前,是虎视眈眈、口口声声要杀了他的暴民和卢点雪;身后,则是挂着“明镜高悬”牌匾的墙壁,将他堵得死死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任何退路。
“你当真是要跟我作对?”
孙隆难以置信地大喊。
“不,”卢带雪上前一步,“您说错了,是您在跟所有百姓作对。”
“卢点雪!圣上说持此剑如朕亲临,就说明你代表的是皇上,不是你自己!南直隶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敬重你,恭维你,对你唯命是从,完完全全是因为你背后站着的皇上,是皇上将他的权力赐予了你,而你本身并没有如此大的能耐!”
“不然你一个七品小官,能无视官位大小,问责处罚士绅官吏甚至地方大员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既然接受了皇上予以你的特权与捷径,就要承担这背后所需要的规矩与妥协!你不再是你,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孙隆绝望地闭上了眼,认了命。
他本也没指望光凭这几句话,就能撼动卢点雪的决心,让她放下手里的剑。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卢点雪的剑并没有落下来。
“什么?你说我不是我,而是代表着皇上,那我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卢点雪低下了头,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连连冷笑。
李平见状,不免为卢点雪担心起来。
此时他也顾不上孙隆了,关切地问道:“澄怀,你还好吗……?”
“无事,我并无大碍,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片刻,卢点雪就恢复了神智,变成正常的模样。
“抱歉,方才是我失态了,一时竟被几句话给扰乱心神。”
“孙中使,你或许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如今我站在这里,对着所有饱经磨难的百姓们,我,只会是我,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庸——!”
她话还没说完,手中的尚方剑就已高高举起,在众人不设防与惊诧的目光下,以破竹之势,毫不犹豫地朝孙隆挥去——
随后这把剑于中途突然调转了个方向,变砍为刺,狠狠地刺穿了孙隆的小腿,将他牢牢地扎在地上,动弹不得。
殷红的血顿时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渐渐地蔓延了一地,有不少还溅到了卢点雪崭新的蓝色官袍上。
孙隆痛呼一声,额上霎时冒出一堆冷汗。
在孙隆痛苦的呻吟声,卢点雪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掏出一沓宣纸,“啪”地一声拍在孙隆胸口,毫不留情地扒开他攥着衣袖右手,硬塞了一支毛笔给他:
“写,现在就写一则认罪书,向苏州百姓忏悔你的所作所为,还要盖上你的公印,本官要公之于众。”
“我,我没有墨,还请李知府,帮,帮咱家研个墨……”
孙隆疼得话都说不利索,断断续续的,全无先前半点嚣张样。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李知府,这里用不上您。”
卢点雪就这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李平,吓得正准备去研磨的李平魂不附体。
李平颤抖着将手中的墨条放回桌上后,便软趴趴地倒在了椅子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卢点雪笑眯眯地对孙隆道:
“地上这么一大片的血,您难道还不够用吗?”
“快写吧孙中使,血书才更能更显得您诚心实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