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他还向朝廷议减开中,恢复常股存积之分,七分常股照常开中,而存积三分,暂行停止。又于陕西等三边开引种盐,使引目减少,商皆趋之,让内商支盐加快的同时又不使边商之引不售,令边商内商各得其愿。”【1】
“难怪之前你敢借他的名号吓唬邓知县,这政绩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卢点雪感叹道。
不过这话李平并未听见,因为他正好与何裘打了个照面,得过去寒暄一番。
待与何裘打过招呼后,李平便折回卢点雪的身边,满怀期冀地问道:
"既然何御史也来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让他和你代为转达一下本府的意思?澄怀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太擅长应酬这些场面……反正我们大家都是一伙的,对吧?"
"你想得美,"卢点雪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幻想,"不然我就以巡按御史的身份写一份弹劾你玩忽职守的奏疏,待何御史回京述职后,让他亲自交到季尚书到手中。"
"这不太合适吧,"李平一下子漏了气儿,悻悻道,"万一我太过紧张,中途出了岔子怎么办?"
"没有关系,我想这些苏州士绅还是会给你这位知府一点面子的,不至于当面取笑你。"
卢点雪沉声道,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你当初为我接风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竟如此畏惧应酬?这不是越活越过去了?"
"不是,"李平弱弱解释道,"那是因为当时各地知县都齐刷刷地跟我表示他们有事来不了,迫于无奈,只能让我为新任巡按御史接风洗尘。还好最后澄怀你是只身一人前来的,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旁人客套才是……"
"嗬,没想到舒和兄在苏州也不怎么受待见……怎么说我俩也算是难兄难妹,有什么事我与你共进退。"
卢点雪同病相怜地拍了拍李平的肩以示宽慰。
她好言相劝了半天,才终于让李平鼓足勇气,迈进人声鼎沸的花厅中。
宴席上的场景甚为热闹,宾朋满座、觥筹交错。
这热烈得有些过了头的气息,就连卢点雪也略微有些不适。
面对着一堆全然陌生的面孔,她虽不如李平那般拘谨,但也仍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无时无刻都需要假笑这一点。
平生第一次,她有种脸都快笑僵了的感觉。
趁着旁人都去恭维问候李平李知府的时候,卢点雪终于能够松口气,眼角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李平被围得根本看不见人,情况不明;林凡安也没闲着,在厅内一隅,故弄玄虚地讲着经商之道。
不过,除了她一人,似乎还另有旁人在暗中注视着林凡安。
卢点雪顺着目光望去。
定睛一瞧,她不免有些诧异。
此人看林凡安做甚?
还未等卢点雪反应过来,那道目光的主人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卢点雪的视线。
"卢巡按,久仰久仰。"
何裘朝着卢点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不过这幅笑容在卢点雪看来,似乎有些勉强。
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不待卢点雪回话,何裘则率先开口询问道,
"在下见那位富商颇有来头,卢巡按可知那位是谁?"
"林凡安,扬州泰兴人士,主营茶叶。"
卢点雪瞅了一样林凡安,心念一转,如实回道。
同时,她也正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何裘。
果不其然,在何裘听到林凡安的名字和籍贯后,面色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然而就在她说到"主营茶叶"时,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困惑。
不过这缕困惑转瞬即逝,被何裘掩盖得很好,转而以一种恍然大悟的模样出现在面上:
"原来如此,他的名头我在扬州也曾听闻过,如今倒是瞧见正主了。"
"在下也是如此心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晚辈也曾听父亲讲过,何御史尚为泰兴知县时就与家父有所交情。如今您又贵为巡盐御史,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知何时,林凡安走了过来,接过何裘的话头。
何裘先是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
"竟是故人之子,时隔多年,我竟没瞧出来。"
随后二人开始攀谈,叙叙旧,聊起了盐政。
卢点雪对盐政一窍不通,也没这个兴趣去深入了解,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观察着二人的神色。
何裘的模样瞧着有些勉为其难,而林凡安更是反常。
一个素来不喜与人交往过密的人,竟强拉着何裘一起侃侃而谈,全无要结束的意思。
卢点雪只觉新奇,正暗自思忖着这何裘是不是和林凡安曾有过什么过节,忽觉背后有一目光正灼灼地盯着她。
她回头一看,竟是此次宴席的主人,顾老先生。
面对卢点雪的回视,顾老浑然不觉尴尬,自然而然地略抬下颌,点头示意。
瞧这架势,在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在眼内。
又是一个难对付的老狐狸。
卢点雪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仍端着一副假笑。
她随即离开何裘与林凡安身边,去人群中把早已是手忙脚乱的李平给捞了出来,一同朝着顾老走去。
这宴席还未开场就已如此热闹,还真是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