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一鹭错愕。
这与当初商议的结果不太对啊。
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又不重审了?
先前不是说好要在此次重审中,要让卢点雪亲口承认,坐实苏州士绅指使当地百姓参与民变的罪名?
沈靳炳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毛一鹭甚为不解。
碍于场面,毛一鹭只能将疑问吞入腹中。
再者沈靳炳现已回来,那就说明他那边的事已然办妥了。
那么接下来,跟着沈指挥的意思行事便是。
不过,卢点雪不想就这么轻言放弃。
她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实则暗中已握紧拳头。
方才她分明只差一步,就能扭转乾坤,给予毛一鹭致命一击!
而沈靳炳和毛一鹭显然是蛇鼠一窝。
沈靳炳这个时候让她不要再审下去了,分明就是在包庇毛一鹭!
“既然沈指挥知道眼下还在堂审,那么可否先行离去,待结束后,再由卢某向您一一汇报?”
“卢点雪,锦衣卫指挥使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毛一鹭勃然大怒,却被沈靳炳给按捺下来。
“卢巡按,本官的意思是,这桩案子不必再审了。”
沈靳炳的语气已有些不悦。
他重复再三,已经给足了卢点雪面子,希望她顺台阶而下。
没想到卢点雪这个硬骨头的,偏偏不领情。
“可是沈指挥,重审的结果还未定案,不继续下去,怎么向上面交差——”
卢点很是雪执,正欲与沈靳炳据理力争,谁知沈靳炳忽地懒洋洋冒出一句,让卢点雪霎时愣住。
“本官都已抓到民变的主使者,还有什么不能定案的?”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堂上的卖瓜小贩给带走。
“沈指挥,您此话何意?”
卢点雪彻底坐不住了。
她不知道沈靳炳唱的是哪一出。
先前分明是他们阉党强压着她重审民变要案。如今案子审了没多久,沈靳炳又自顾自地说不审了,岂不是拿抚按会审当儿戏?
“卢巡按,那我不妨直说。这案子可以结了,你人也可以退下了。”
沈靳炳这话,差不都就是明摆着让卢点雪离开。
“民变的主使者是谁,连我这个亲历者都不知道,沈指挥怎么一下子就抓着了?”
“且不说书办仅记录了一半的供词,这案子还没审完,犯人就已锒铛入狱?若您定要在此时结案,这该如何解释?”
卢点雪仍是不死心,向沈靳炳接连发问。
“民变主使者为原吏部主事周顺昌,此人包藏祸心,蓄意挑起民变,罪无可恕,我等锦衣卫已奉皇命缉拿他。”
“此次堂审的相关记录,有劳卢巡按审辛苦审案,接下来由书办将这些交由我们即可。锦衣卫办事,卢巡按大可放宽心。”
“但毛中丞与孙隆之间的关系,在下还有许多问题没问明白,如此轻率地结束堂审,沈指挥以为该如何收场?”
卢点雪不服毛一鹭这副轻描淡写的态度,更不愿自己费尽心思撬出来的努力付之东流,犀利指出关键所在。
“这个嘛,就不劳卢巡按费心了,”沈靳炳淡淡道,“毛中丞和孙隆能有什么关系?孙隆乃是激起民变的罪魁祸首,本官已将他捕获,不日就将槛送京师。他和毛中丞之间就算是见过,那也只能是在狱中审讯的时候见过了。”
沈靳炳轻飘飘几句,将毛一鹭与孙隆彻底撇清了关系,也是彻底断了卢点雪想要深究下去的念想。
一场声势浩大、暗藏锋芒的抚桉会审,因沈靳炳的到来,不得不草草收场。
接下来的善后工作,也都交由了锦衣卫处理。
本是重任缠身的卢点雪一下子清闲了许多,但这无法令卢点雪觉得如释重负。
尤其是沈靳炳开读圣旨后,将所谓的民变主使者周顺昌压入牢中时,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她望了望跟着沈靳炳一道过来的李平和邓礼,二者亦是如此。
邓礼尤甚。
他一直死死盯着周顺昌离去的背影,眼中还隐有泪花闪烁。若不是李平拦着,怕是下一秒就要义无反顾地直奔牢狱而去。
卢点雪一瞧,当下心知不妙,连忙将二人从西察院带离出来。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是跟着沈靳炳一道来的?那周顺昌又是何人,赵除佞推出来的替罪羊?为何要命沈靳炳抓他?我这不过刚离开了两个时辰,怎就一下子变了天?”
卢点雪憋了一肚子的困惑,急急问道。
不知她哪句触到了邓礼,他倏地抓住卢点雪的双手,顺势就要跪下,
“卢巡按,还请您务必救救周老吧!若卢巡按愿意,下官愿从此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卢点雪被邓礼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将他扶起,
“你先起来说话,与我把前因后果细细道来。说来,那周顺昌是你何人?故人好友吗?”
卢点雪说到此处,邓礼再也止不住,嚎啕大哭:
“他正是我的老师啊!那沈靳炳简直毫无人性,竟让我为其带路,手持官府文牒,亲自逮捕我的恩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