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怜心和段玉书二人坐在马车里,二人分坐在两侧,各怀心思,一言不发。
三人便这样一路沉默着来到了京城。
抵达京城之后,三人先是去见了林明煦,而后找了一间客栈落脚。
薛怜心和段玉书分别住在了相邻的两间客房里,阿碧与薛怜心同住一间。
三人各自回房之后,段玉书再没听见过薛怜心和阿碧说话的声音。他以为是二人舟车劳顿早已休息,只想着自己也应该早点休息。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
太安静了。
这一路上太安静了。
这一份“安静”并不是指一路上薛怜心和阿碧都没有说话,而是指这一路上并没有任何杀手袭击他。
他还没有忘记,他从北境走到陵阳的这一路上遭遇了多少追杀,有多少次命悬一线。
他也没有忘记,他与薛怜心的相遇也是起源于一场刺杀。
但是他从陵阳到京城的这一路上却并没有遭遇杀手,简直平静得令他觉得毛骨悚然。
更令他觉得奇怪得是,早在他们动身前往京城之前,他在怜心堂里的那一段日子里,也是平静得可怕。
那些追杀他的人仿佛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这一切会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吗?
段玉书不知道,只是他总觉得,当他越接近自己最终要去的地方,自己所处的环境就会越危险。
想起这一路上的安静,他又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连累到其他人。
会不会连累到薛怜心……
他还记得,当初薛怜心邀请自己合作之时曾说过合作的理由。
——我要为我自己复仇。
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薛怜心的“仇”是什么,他也没有问。
毕竟他也有要为自己去复的“仇”,而这“仇”他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他有着说不出口的秘密,当然也没有办法去问薛怜心的秘密。
直到怜心堂开学那一日,薛怜心将长久以来的委屈苦痛尽数倾诉,将整个罗家送入大牢。她不仅完全夺回了薛家,事后甚至还接手了冯家的产业。
段玉书原以为,薛怜心的“仇”在当日便已经报了。
可是如今看来,薛怜心的“仇”似乎远不止于此。
但与当日他们二人一同饮茶之时相同的是,他依旧无法开口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也许她想要的是让薛家名扬四海,胜过陆家,夺得皇家官布经营权?
但依据她当时所说的话,她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进入皇城……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关于薛怜心身上的秘密,段玉书怎么也想不出来。
要找一个机会离开她,之后再自己独自进入皇城吗?
段玉书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段玉书的梦里,又下起了大雪。
他在一艘大船上游湖赏雪,虽然是曾经见过的景色,但是景色中的自己却不是曾经的模样。
这一次他并不是七岁的少年,而是如今的模样。
有人来到他的身边。
他身边的女子披着厚厚的白狐裘披风,披风之下是一件火红的长袄,还有松绿色的缎裙。
他知道,女童时的她该是有着一张粉糯可爱的娇艳笑脸。
可是如今他与她相距不过三步,却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如今的模样。
他急切地想要靠近她,想要看清她的模样。但她却像是在与他玩雪,只笑着躲避他。
几番周旋之下,他仍旧看不清她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大船已经靠了岸。
他追着她下船,却不小心踩到船板上的积雪,脚下一滑,身子失了重心。
这一次,没有一双微凉的手及时拉住他……
“瑶华!——”
他只来得及喊出她的名字,便跌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他在湖水中下沉,看着她映在水中的那白色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逐渐被染成如同湖水一样的深蓝色。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沉入湖底死去的时候,一尾黑色的游鱼慢慢靠近他。
他隐约看到游鱼黑色的鳞甲在水中闪烁着银色的光,令人觉得坚硬而冰冷。
而后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他也终于看清那“游鱼”和那黑色的“鳞甲”的真正模样。
是玄色罗裙,是淡紫披帛,是赤红绣鞋。
是她乌黑的秀发,是她发丝间莹白的珍珠,是她鲜红的珊瑚发簪,是她淡紫的砗磲耳坠。
是就算远远看着,都仿佛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意。
他想要呼唤她的的名字,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段玉书从梦中惊醒。
窗外夜色渐褪,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