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
宁无尘从未曾想过,金色鹰头面具后面的脸会是这个模样。
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张脸的确并不属于萧延熙。
但是他也根本就辨认不出这张脸到底属于谁。
面具后的那张脸,看起来像是正在融化一般。
那仿佛是由失去了皮肤的血肉和疤痕组成的熔岩炼狱,以血肉为骇人的岩浆,以疤痕为纵横的沟壑,只是看着都仿佛能感觉到当时将这张脸烧融的烈火。
之前宁无尘通过面具看到的那双眼睛,因为过于正常,反而显得与这张犹如恶鬼般的脸格格不入。
被烈火焚烧过的人……
宁无尘想起,一个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人。
在这整个事件之中,确实应该还有一个可能被烈火焚烧过的人。
不是如今被困在机关宅院密室中那个假冒的薛怜心,也不是早就被烧死在河边破屋中的那个真正的薛怜心。
而是应该在更久之前的那场火里,那个从此之后就消失的人。
太子太傅,凌长风。
二十年前,太子府也曾经燃起一场大火。
宁无尘曾经为段玉书疗伤,但却从未在段玉书的身上见到被烈火灼烧后留下的伤痕。
当时与段玉书同在那场大火里的人,其中就有身为太子太傅的凌长风。
那场火之后,凌长风便失去了踪迹。
宁无尘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安顺王萧延熙和辰国皇帝萧延光的身上,忽略了凌长风这个隐藏在整件事背后的关键人物。
他早该在看到密室中这些刻在墙上的剑招之时就想到这些。
段玉书和萧鸿烨都会使用相同的剑法。
如今已经得知萧鸿烨的剑法是在这间密室中被“主子”所传授,那么二十年前便被送去北境的段玉书又如何能够学到刻在这间密室墙上的剑法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段玉书的剑法也是由“主子”所传授,并且他学到剑法的时间要比萧鸿烨更早。
那就是在那场大火之前,在段玉书还身为太子的时候。
教他剑法的人,自然就是……
“凌长风!”
宁无尘看到,当自己脱口而出凌长风的名字之时,眼前人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看来他猜对了。
“那么当初保下段玉书的人,就是……”
第二个名字还未出口,凌长风的剑已然出鞘。
宁无尘这才看清,原来凌长风所使得是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
那剑与凌长风衣服的颜色相同,因此他之前从未曾注意到。也是多亏了密室中这些跃动的火焰,才将这漆黑的长剑映照得无所遁形。
只见凌长风手中的剑如同一道锋利的暗影一般向宁无尘的要害袭来,他险险躲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剑,与凌长风拉开距离后立刻从腰间抽出雪亮长鞭相迎。
宁无尘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头脑如此清晰过。
也许是之前他曾经与韩洌和萧鸿烨交过手。
也许是他真的记住了那些刻在墙上的剑招。
也许是在生死之间,他的身体爆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力量。
凌长风的每一招每一式在他眼中都变得缓慢且清晰,宁无尘手中的长鞭如同灵蛇般狂舞,不仅将那漆黑的长剑挡在身外,甚至还有一点寒芒突破了那漆黑的暗影,如同坠落的流星般在凌长风的脸颊边划过。
那一颗流星,是宁无尘的鞭梢。
凌长风因着这一道星轨而收了剑,也给了宁无尘一刻喘息的时间。
宁无尘看着凌长风的脸,勉强从那张可怖的脸上辨认出自己的鞭梢划出的那一道狭长的伤口。
但是与凌长风脸上其他那些带着新鲜血色的皮肉正好相反,并没有血液从宁无尘刚刚才划出的伤口中流出。
凌长风用手指抚过那道伤口,那道伤口便仿佛从来未曾存在过一般瞬间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不愧是捕风使,你倒是比我预想中还要聪明得多。”
虽然听到了“主子”的肯定,但是宁无尘心里却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凌长风说话时所发出的声音确实是宁无尘之前听到过的那属于“主子”的声音。
可是凌长风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嘴却并没有如同常人一般随之张合。
宁无尘意识到,眼前之人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如果眼前之人脸上的烧伤疤痕真的是因为二十年前太子府的大火,那么那些因为失去了皮肤而露出的血肉未免看上去过于新鲜。
还有那条没有流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