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在太阳底下摸爬滚打,肤色本就不如闺中女子白皙,若敛起眉眼弯弯的笑容,目光便将成肃般的冷静深沉学得三分,乍一看只当是眉清目秀的小郎君而已。
“狸奴当真想上战场?”成誉目送成肃走远,才问道。
“那当然!”狸奴皱眉望着他,“我眼睁睁看着徐家遭了难,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能杀敌立功做将军,将来就能保护其他人了!”
“做将军也有将军的难处啊……”成誉苦涩地笑笑,轻叹道,“不过你若真有心,我反倒是可以帮忙。”
“真的吗?”狸奴半信半疑。
“但我有条件,”成誉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当兵可是件体力活,你虽然比寻常女娃强壮些,但终究体格瘦弱。今日午时前,若能绕着京门城跑三圈,我就替你想办法。”
狸奴愕然:“这是什么道理!我入军营是为了学武艺,跑步谁不会?”
成誉负手而立,英挺的面容不为所动:“听不听,随便你。”
狸奴望着他平静的目光,忽然感觉这三叔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跑就是了。”狸奴咬咬牙,跟他来到北门外。
春风拂面,似乎还带着海水的腥甜。狸奴活动活动筋骨,望了望日头。
三十里,路还长。
京门是东土的通邑大都,城墙也在谢峤在世时修建得极宏阔。狸奴好不容易跑完了一圈,撑着腰在城门口喘气。成誉正与守城的将士在树荫里搭讪,只稍微侧首,便不再看她。
狸奴狠狠瞪他一眼,待歇过了气便又跑动起来。她走走停停,断断续续,几次想一屁股坐到地上,管他还习不习武打不打仗,可一想到成誉轻飘飘的目光,一股邪气便升腾而起,连带着腿上也来了劲。
等最后她终于跑完了,瘫在地上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春日迟迟,春风骀荡。狸奴浑身湿透了,在地上滚几圈便成了小泥人。
“快一个时辰,尚可,”成誉向她伸过手,“起来罢,回去歇着。”
狸奴脑中一片空白,直想笑,可肚子灌了风,一扯动便生疼。她撇撇嘴,任由成誉拉起来,一瘸一瘸地跟在后面。
三叔这是什么意思?狸奴捧着瓢,气鼓鼓地坐在自家院子里,没好气地瞥了成誉一眼。
成誉笑笑道:“收拾干净些,午后我带你去找江郎君。”
“江郎君?”狸奴疑惑道,“为什么不找我阿父?”
“你阿父不会同意,到江郎君手下不是一样吗?”成誉摸得清他兄长的性子,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种真刀真枪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让狸奴碰的。
“可江郎君会同意吗?”
“放心罢,我来说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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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许是因为他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又许是庾慎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其他心思,身为徐宝应唯一的外甥,江岚平静地待在宣武军中,安然无恙地做着一个小小的将领。
狸奴跟着成誉上门时,开门的是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狸奴很惊讶,成誉却神色如常:“娘子,不知江郎可在家?”
“三郎君来了,”那女子显然与成誉相识,柔声道,“郎君在西堂,二位请进罢。”
狸奴随她进屋,悄悄问成誉:“这是谁?”
“是江郎君的夫人。”
狸奴脚下一顿,江郎君已有妻室了?
也是,他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
她心头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待见到江岚,不觉一怔。
为徐宝应料理后事让江岚身心俱疲,少年意气都散尽,倾注了若干如水的深沉。成誉劝慰他一番,道明了来意。
江岚似是犹疑,成誉附耳低语一番,他才舒缓了眉头:“小娘子果然有志气。可惜我武艺不精,明日到军营,我有一亲从甚是干练,让他来教你。”
没能得江岚亲传,狸奴有些许失落,但能到军营操练的消息还是让她笑逐颜开:“多谢郎君!”
江岚笑了笑,眸中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