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眼前一亮:“今日会有人回来,走,去门外!”
她兴致勃勃地赶到大门,把门房吓了一跳,连忙取来个胡床给她坐。
成之染正要落座,却见阿喜指着远处道:“女郎看,有人来了!”
她放眼望去,苍茫雪幕下长街尽头,一个玄衣黑影正策马而来,马蹄声哒哒如鼓点,让她不由得呼吸一滞。
待那人纵马到门前翻身跳下,成之染才看清竟是徐崇朝。
“阿兄!”她连忙上前,急切道,“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一个人回来不是好事吗?”徐崇朝将缰绳交给马僮,笑着道,“我是回来报喜的。”
成之染惊喜道:“那件事……成了?”
“进去说。”
徐崇朝正要拍拍她肩膀,手伸到一半硬生生拐了弯。
成之染不觉,见他脸冻得通红,便将手炉塞给他暖手。
徐崇朝揣着手炉便往温老夫人住处走,早有人提前通禀了。温老夫人屋子里炉火正旺,两人一进去,周身便暖和起来。
温老夫人只知道成肃有事去金陵,并不清楚此行的前因后果。徐崇朝掐头去尾说与她听,温老夫人反应了好一大会儿,缓缓道:“如此说来,我儿不仅进号为车骑将军,还要去金陵做扬州刺史?”
徐崇朝笑道:“还协理尚书省之事。”
温老夫人“哦”了一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成之染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笑着道:“如今我们要搬去金陵了。”
“搬去金陵啊……”温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我这把老骨头,在京门住了一辈子,如何过得了金陵的日子?”
成之染心里一咯噔,总听着这话似曾相识,与徐崇朝对视一眼,忽而想起数年前徐宝应蒙难,徐家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她心中悲凉,面上仍带着笑意:“祖母,去金陵是享福呢!堂堂庐陵郡公太夫人,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儿出息了,”温老夫人长叹道,“我心里高兴着呢。”
见她这么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阖府上下百余口,收拾起来也颇费心力。桓夫人素来主管着府中内务,更忙得不可开交。
成之染坐在廊下,看男女仆役跑来跑去,整个府邸一片嘈杂声,人语中透着鲜活的喜气。
徐崇朝见她怀里抱着个匣子,好奇道:“你都收拾妥帖了?”
成之染仰头,理直气壮道:“阿喜她们自会都收罗起来。”
徐崇朝笑着坐到她身旁,问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
成之染侧首盯着他,倒也不避讳,轻轻拨开铜扣,将匣盖掀起。
匣子里的物事五花八门,摆放得整整齐齐,看得徐崇朝一头雾水。
成之染一个个拿起来向他介绍,有幼年时打过恶狗的弹弓,江边捡到的好看石头,包裹岭南萤火虫的藤笼,贺楼霜留下的药罐,宗寄罗送她的剑穗……还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华胜。
“这是乾宁二年人日时,阿母为我剪裁的华胜。”
她眸光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头,终究抿唇将华胜收好,淡然道:“怎么样,我的宝贝可多着呢。”
徐宝应目光在匣中扫了一圈,故作气恼道:“去岁及笄时我送你的玉坠,你丢到哪里去了?”
成之染讶然看着他,将木匣合上,微凉的手指在颈间摸索一阵,牵出个红绳来道:“这不在这里?往日在军中还担心弄丢,回来之后便一直戴着。”
那玉坠小巧玲珑,刻画着玉兔捣药的模样,整个镶嵌在银制托底上,在清白日光下莹润可人。
徐崇朝满意地点点头:“确实是家底丰厚。”
成之染惨然一笑,她这点家底,还不是这几年才得到的。
府中收拾了整整五日,才大致收拾出大箱小箱,先随温老夫人这一行运到金陵去,后续的收尾,仍由刘管事慢慢处理。
成之染最后一个踏出府门,回首望去,成府的金字招牌还熠熠生辉,从此以后,这府邸怕是要易主了。
她不禁怅惘:“不知道将来谁会住进来。”
风雪正盛,偌大府邸已银装素裹,门口石狮子积了一层雪,一切属于这府邸的光芒和污垢,都将在冰雪中统统掩埋。
成之染不舍,一步三回头,固执地问道:“阿兄,我们还能回来吗?”
“回来?”徐崇朝眸色幽深,喟然道,“人总是要往上走。”
是啊,哪有走回头路的道理。
成之染望向门前停放的大车小车,纵然寒风刺骨,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徐崇朝道:“你看,人人都高兴。”
成之染低声道:“我也高兴。”
她眼眶红了红,垂眸不语。
高大的朱门逐渐合拢,轰然作响。
温老夫人驻足看了一会儿,摆手道:“出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