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把人哄好了,眼泪总算是不掉了。
盛时云这才安安生生地喝进去一口汤,味道虽然没有自己做的好喝,但热气腾腾顺到胃里,整个人都熨帖了许多。
在意不在意的话都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穆遂安倒是安静了,也低着头老老实实喝汤吃糖包。
院子似乎很少这样这么静悄悄过,上次还是伏念回家之后。
聚散有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盛时云自己念了几遍,表面上把自己安慰好了。因为喝汤,额角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拿起手帕想要擦一擦,一抬头,却刚好对上穆遂安的目光。
“事情处理完了,我还回来行吗?”他问。
“可以啊,副掌柜的位置就空悬着。你回来再给我当吉祥物。”
穆遂安捏着瓷勺的手指紧了紧,擦干眼泪的眼睛不适时地透出恍若水潭般深邃的神情,他沉下声音,随即将眼睑一同垂下:“我的意思是。”
“我心悦你。”穆遂安冷眸掀起,一扫往日无所谓的温和,藏着深沉得快要凝出来的爱意,仿佛万物轮回也不会让这抹色彩消失半分。
“我知道我不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的身份,人在沙场身不由己,武将的命途是死亡,我父亲拖累了穆氏整个家族,母亲因为思念父亲哭瞎双眼、郁郁而终,其余子弟尽数离散。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拖累任何我爱的人。”
“但是我忍不住,阿云。我忍不住嫉妒谢晖,我也忍不住嫉妒让你笑脸相迎的食客。我想让你多看我几眼。”他眼眶又红了,眼泪在昏暗中被烛光映照得格外明显。
“我怕你有了可以替代的人,就不要我了。”
原来如此。
原本盛时云还奇怪,为何胡人南下,穆遂安有所警惕,却不见他急于还朝。她看过的史籍里面总说大将军千里赴戎机,手执重器镇守疆域。
自从知晓了穆遂安的身份,盛时云就总是不自觉地把这种形象代入到他身上,却不知他心中的这份惶恐。
她平静地接受了穆遂安说的爱意,却因为他心底的情绪而有所震动。
“我不会那样的。”盛时云唇角噙起一抹安抚般的浅笑,她手心被汤碗捂得暖暖的,纤长柔软的手指握住穆遂安的手,指腹上因握刀留下的薄茧蹭在他的指节上,有些痒。
“你放心还朝,守住你要守住的大周,不用担心我。我的东西,我自也会好好守护。”
她一番话掷地有声,竟生生听愣了穆遂安。他也从自苦中清醒过来,目光落在覆在自己手背的那只小手上,低声应了。
盛时云说自己不会,确实是不会的。她有一手好厨艺,更有自己经营酒楼的大愿望,精明干练,活得像太阳。
说完,盛时云端起碗跟穆遂安的碰了碰,随即一口气喝光,咂咂嘴:“以汤代酒,先干为敬,为了我们必须守护的东西,一起努力啊。”
穆遂安临走那天,盛时云特意包了一顿三鲜饺子。
民间俗语常常说“上车饺子,下车面”。
饺子作为送客的主食,有菜有饭,又顶饱又好吃。
对于盛时云来说,包饺子就是雕虫小技。她从小跟妈妈一起包饺子,连饺子皮都能捏出麦穗的形状。
她和面,穆遂安剁馅。
再拿出柳恒送来的新鲜大虾,剥好放在饺子皮里。拌好的三鲜馅混着鸡蛋、韭菜、虾皮,鲜香十足。
盛时云两手一掐,一粒圆鼓鼓的饺子大功告成。
为了赶时间,饺子自然不再追求什么“麦穗形”、“元宝形”,但是经盛时云的手艺,饺子圆实饱满,漂亮得像小耳朵。
两人速度很快,不到巳时,三盖帘的饺子都整整齐齐摆好,顺时针转成旋,一部分今天吃,一部分拿去食肆给秦二姐她们煮着。
热水烧开,饺子倒进锅里。只见一颗一颗的白胖饺子膨胀成了气球,不多时漂浮上来,挤挤攘攘地挨在汤面上,喜人又馋人。
盛时云把米醋和辣椒混在一起摆在桌上,穆遂安也刚好端着饺子盘放到桌边。又盛了两碗清凌凌的饺子汤,一人一碗,原汤化原食。
盘子里的饺子大概有五十多个,全都挤在一起,白里透绿,还能看到虾仁渗出的红油,水灵灵白净净的,透出一股面香。
两人挨着坐下来。前天互道心意的事情并未给予他们影响,反倒是成了日常生活的黏合剂,看着属实如同夫妻般自然悠适。
心知肚明,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