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习惯他一本正经地讲故事,我可以跟小苗说等晚点再聊,可是我却跟她偷偷聊天,也是我自己想要分心,这个我得承认。
手背被柔软覆盖,我往下低头,顺着身体和桌子的空隙看她的手摸在我的手背上。
视线缓缓朝她偏过去,她笑着捏了捏我的手。
“我的错。”他突然开口。我抬起头看到他既认真又抱歉的神情,也许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看着我的眼睛失了几分神采。
合上的书他放到桌上,去向常顺要了一杯清水,倒砚台上一些,拿起墨条在上面碾。
“我想许姑娘应当受得住乏味的读书,不曾顾及许姑娘是初学,应有不适。”清水渐渐显浓黑,他把墨条搭砚台边上,三指执附近纸上毛笔,蘸上浓墨,“眼下暂不听我念书,三位可使笔随心画些样子,耍够了我再读。”
“南拙哥哥,画纸上太费纸墨嘞,我不舍得。”小秀看上去没有动笔的想法,小手盖在纸上,指头在纸上似乎很轻地抚摸。
“不碍。”视线向他转移,我看他眼神平淡,没有刚才的紧张。将笔尖那头靠砚台边上,他走到小苗身后,走了两步,站到我和小苗之间桌角的位置,右手背在身后,身体轻微偏向我,低头看着我说:“南拙无意冒犯,只因与许姑娘相识较久,以许姑娘的笔使给二位瞧更为妥当。”他像是问我,可是却没等我回,就先俯身用左手拿起我面前纸上的笔,“三指执笔中段下一寸,拇指压前中,食指后侧上一寸,中指则下一寸。”
带笔的手渐渐移动到我眼前,我才看到压笔的手不像他的脸那么年轻,骨节线条明朗的手指还有细微的伤痕,怎么看也不像读书人的手。
“毛尖浅蘸墨,不能全浸墨里。”他把笔尖湿润的毛笔向一侧倾斜,顺着砚台的边沿向外抹出去,“防有余墨落下,回笔时需在砚上轻压两回。”我的视线可以看见他下半张侧脸,这次笔向我移动的时候,脸也慢慢向下,身子向后移,斜对着我,“许姑娘,可晓得了?”
他手中的毛笔被他拿得离我很近,我能看清笔毛几根小分叉,也能看清他拿笔的手势,而笔后的他好像故意和我保持距离,身体比较往后。
我的头稍微挪一点,视线从眼前的笔转移到他的脸上,“嗯,晓得了。”
他的眼睛似乎在笑,嘴角也往上翘,看了眼手上的笔,他把身后的手移到左手前,双指捏住毛笔顶端,左手松开手指,而笔依旧没有晃动。
“请许姑娘执笔。”
我按照记忆里他刚才拿笔的手势,把手指压在毛笔上,将笔夹在指间,忽然想起他握的是毛笔的中央,抬头问他:“不应该捏着中间吗,为什么要偏下呀?”
他将捏着顶端的手松开。我问他后,他转移偏向毛笔的目光,看向我,“女子腕力不比男子,执笔中央不好使力,许姑娘应当不曾写字,靠下能稳妥些。”
本人用心翻译:女的,还是新手,更加比不过男人了!
用左手往下拉了毛笔,右手拇指正好压在中间,手腕在他眼前动,一脸不服气地说:“谁说比不过的,我偏要让你看看行不行!”不再看他的任何反应,我浑身面向桌面,把纸拉过来,胳膊贴桌,在纸上画了一笔。
“这位姑娘,若方才莫得瞧清,可仔细瞧瞧许姑娘如何执笔。”
画的间隙,我貌似听到小苗回了一声,但没听清楚。
“哐!哐!”
突如其来地敲击硬物的厚重声响,听得我拿笔的手被吓得一抖,胳膊往前冲,黏上笔尖的纸随着我的胳膊向桌子中间跑一大截。
收手把笔纸带到眼前,我用左手压住黄纸,让它们分离,随即扭身向后看,常顺快走到后厨门口,打开了后厨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我起来绕过椅子,朝后厨看去,老板在和常顺说些啥,看起来没事。
“许姑娘……”我循声转过身,小古董好像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身前倾,俯下,朝下的手掌伸向被我画了一笔的纸,放下一块不晓得哪弄来的小石头,“压纸的木块不够,我来时捡了几颗石子,忘记为几位压好。”
虽然我不讨厌他这个人,但他有时候的刻板发言确实让我无法接受,为啥要把性别放第一位呢?
他的刻板印象让我没办法用很好的语气跟他说话,就简单“哦”了一声,坐回椅子上,没理他。
衣摆被小苗扯了一下,她静悄悄地斜过身来,小声说:“小又,你不必这样装强,这个教书先生不像不好惹的。”
我眼珠偏移看向她,没过多久反应过来她啥意思,所以张宴生到底咋跟她说的?
没串好词,我怕露馅,于是没有反驳,敷衍地点了点头,用毛笔在纸上画心里出现的图像,小声回她:“我晓得他好欺负,我没在装,只是不爱听他的话。”
“哪句话叫你不高兴嘞?”她控制着说话的音量,有种做贼的感觉,“我咋莫得听出有难听的。”
都怪他,我那一笔画得太随便,影响我现在的构图,还得给歪歪扭扭的斜杠让位置。长衫的扣子是向右斜的,那画就是在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