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一听到吃的,青枝立刻精神了,语气欢快地应下,利索地收拾好残雪,径自打热水去了。
苏宅内室。
红烛燃尽,余烟袅袅。呼啸的北风被关得严实的木门窗挡在外头,屋内静悄悄一片。
被两个婢子议论的“小郎君”早早就醒了。现下,他正盘腿坐着,一脚在外,一脚在里,两只小胖手交叠放在膝上,掌心朝上,双目微闭,恍若无人。
晨起打坐,是苏衡多年来的习惯了。
是的,“多年”。苏衡其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一岁婴孩。他清楚地记得,他前世才活到二十七岁就英年早逝。再睁眼时,已换了人间。如果按照灵魂的年龄来算,他今年应该二十八岁了。
他这一世的名字,也叫苏衡。说起来,这名字还是他自己选的。
在苏三郎三个月大时,苏洵就琢磨着为长子取名。原本,苏洵心里选定的名字是“景先”。结果,还不会走路的苏三郎慢吞吞地爬过来,小手往砚台上一沾,再啪”地往苏洵写好的字上一放,黑乎乎的手印霎时把纸上的字破坏掉了。
“三郎,这个墨汁可不是玩具,不能玩的。”苏洵正要将长子抱去洗手,苏三郎却眼疾手快地抓起一张纸。
那纸上,正是一个“衡”字。苏洵写了数十个备选名,“衡”是其中之一。
见长子抓着那张纸不放,苏洵突然福至心灵:“既然三郎与这个字有缘,那便叫‘苏衡’吧。”
苏衡这下终于满意了。果然,还是他原本的名字听着顺耳。
苏洵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长子并不是寻常婴孩。在这具不满一岁的躯壳里,装着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灵魂。
苏衡本是一名孤儿,是一位好心的老道士收养了他,供他读书。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前,苏衡即将从苦读了九年的中医大学毕业。没成想,因为一场事故,再睁眼时,他已在苏洵怀中。
既来之,则安之。因为那场事故,苏衡从医的心思也淡了。
前世的他没有体验过父母之爱,是如父如母的师傅给予他最大的关怀。这一世,生在一个父母双全之家,有父母关心,有祖父爱护,他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苏衡静心凝神,虚灵顶劲,恍恍乎如置身梦幻,徜徉于时空的长河,飘飘乎似腾云御风,依稀听见黄钟大吕的道音。
“三郎,你这醒了就坐的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么坐着,时间久了腿会麻的。”
日头渐高,程氏眼帘微动,还未完全从一夜的好眠中醒来,便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模,手扑了个空,睁开眼,果然看见长子在床角坐着。程氏好笑又无奈地起身凑过去,把苏衡一把抱起。
苏衡被程氏打断了恍惚缈明的坐忘状态,只好睁眼,结束了今日的打坐。
听见程氏“腿麻”的告诫,他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郁闷,暗道:并不会,前世跟着师傅学打坐,从未腿麻。只是从前都是双盘,现在这具身体太弱了,连散盘都有点勉强。
未满一岁的身体就跟玻璃球似的,易碎而脆弱,处处都要依赖人。苏衡板着一张小脸,任由程氏为他换上厚厚的冬衣,再用浸了热水的巾子为他擦脸。
小孩子的皮肤都细嫩得很,苏衡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看着就像一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偏偏这只小团子还努力板着张脸,仿佛自己是个小大人一样。程氏见了就忍不住要逗逗他。
“看这小脸蛋多干净。”程氏替苏衡擦完脸,趁他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那诱人的脸蛋一把。
苏衡后知后觉地用手捂住脸,默默看了程氏半晌,慢慢扭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程氏。
程氏“噗嗤”一笑:“生气啦?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来,阿娘抱你去正厅用朝食。”
苏衡动了动耳朵,身子岿然不动。
“好啦,阿娘答应你,再也不捏你的脸了。好不好?”程氏柔声细语地哄道。
听见这句承诺,苏衡这才慢吞吞地把身体转回来。
程氏立刻笑了,“来,阿娘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