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在村子里耽误了两天,终于把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凡是手上有人命的,除了刘仁昌,一个都没逃掉,全都扔到了后山的深坑里。至于其他情节较轻的,宋君谦一行人也和那些女子交待过了。
大部分都会被他们带下山充作修路的苦役,并且从此以后都只能不停的干活,还是最苦最累的活,日子一眼望到了头。剩下几十个年老体衰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他们打算将他们困在这个村子里,等到山里的道观建成,就派人把他们看守起来,每日在供奉着枉死女童牌位的神像前念经忏悔,赎他们犯下的罪孽,直到死,都不可以再踏出道观一步。
这已经是当下他们所能想到最稳妥,最解气的方法了。
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子们没想到他们会做到这一步,当即跪倒了一片,拉都拉不起来。宋君谦一行人只好无奈的接受了她们的跪谢。
原本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让护卫们抬她们下山去镇子上治疗,之后再给一笔银两,随她们离开也好,还是就此隐姓埋名住下来也罢,总归离这个噩梦般的村子远些最好。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群女子并不愿意离开。
她们说,一来如今她们都已经没了亲眷,孤身一人在世,没什么好投奔、帮衬的人了;二来遭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别说成亲生子,如今她们是连男子近身都害怕的;三来这个世道,女子生存十分不易,她们又不能正常在外面上工赚钱,养活自己都难,要是拿了宁王给的银子,更会引来贼人觊觎……她们已经变成了这样,再难融入到正常社会中,与其每日提心吊胆,强行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倒还不如就在这个村子了此残生。
刘家村虽然贫苦,但是等她们伤好了,有现成的土地在,也能勉强过活。
最主要的是,后山那些被收敛安葬的尸骨中也有她们的孩子,她们总也想等道观修好了去念几场经文,顺便亲眼看看那群老不死的下场。
她们态度坚决,宋君谦等人商议后也觉得有些道理,只好同意。暂时让奉剑和十名王府护卫留下保护村子的安全后,其余人收拾妥当,带着几百名被草绳缚住双臂的村民,浩浩荡荡的下了山。
因为队伍押解着几百名村民,他们下山的速度并不快。
刚刚走了一半,宋君谦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手上汗毛倒竖。他轻啧了一声,蓦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王爷,怎么了?”见他在马背上的背影心事重重,林文辛驱马上前与他并辔而行,轻声询问了一句。
宋君谦正出神呢,被这句话一惊,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看见是她才微微放松了些。他微皱着眉头,一时间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只好老实道:“不知为何,我方才觉得后背发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但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待在村子里……”
说到这儿他忽然一拍额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看见林文辛满脸好奇,登时露出了一个苦笑:“将军,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我们一去六七日,连个口信都没托人带回去,只怕淮阳伯和韩将军正在山脚下等着呢。”
以他们两位做事的周到程度,估摸着早就派了探子在刘家村外面守着了。虽说以他们的胆子未必敢窥伺他和宋妍等人的行踪,但是跟在王府护卫身后,也能大致摸清他们这些天做了什么。
这么一来,下山后怕是不好交代啊。
他这么一说,林文辛也想到了一块儿去,顿时也有点发愁:这事儿说来还是他们不地道,也没给个具体的解释,两位皇子皇女就一连在山上待了六七天,两位将军只怕整日里都是提心吊胆、坐卧不宁的,这要是她,恐怕也会怨气冲天,免不得要出言讽谏一番。
他们这垂头丧气的样子,自然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等到中途休息时,连宋妍都没忍住凑了过来,听他们一说,顿时脸色各异。
宋妍还好,她毕竟是和亲的公主,有宋君谦在前面顶着,她只要往房间一钻,任谁也不会说到她头上。林文辛和奉剑其实也还成,毕竟男女有别,最多就是被人用谴责的目光看两眼,不痛不痒的。
但是平安却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完了,那群人未必敢对各位主子做什么,但他这个总管太监怕是要被扒下一层皮了。他看了一眼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明法,那叫个恨铁不成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咱俩一个是王爷的贴身内侍,一个是王府的护卫长。就这事儿,那群人绝不会放过我们!”
明法一听,也苦了脸,脸皱成一团:两个武将倒还好,他们毕竟是宁王府的人,还能动手打他们不成?但那群文官可要了命了,他已经想象到能有多少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怪话在等着他们了。
“行了,看你们那点出息!他们还能吃人不成?”宋君谦是真的不想和这些官员打交道,奈何这次确实是自己太过任性,被人说两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此刻看见他俩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想笑。
“他们又不会直接对你们动手,矛头肯定还是冲我来的,实在不行你们就往王妃、公主身后躲躲。”
“哎,四皇兄这可不行,我还打算远离你们免得被波及,你把这两位送过来,我岂不是引火烧身。”宋妍一边笑,一边往林文辛身边靠,双手抱着她的胳膊轻晃:“那我可要天天缠着皇嫂,有她在,肯定没人敢来说些什么。”
“你啊!”林文辛也不生气,用手指一点她的眉心:“促狭。”
众人笑闹了一阵,又准备继续启程。
宋君谦见众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凑上前轻轻碰了下林文辛的肩膀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道:“将军,妍儿是说笑的,可我是真需要你帮忙……到时候我低着头听两句训,要是他们还是不依不饶的,还请将军帮帮忙。拿出你的气场来,把他们吓走。”
他不说,林文辛其实也是想帮忙的,但她见不得宋君谦这幅样子,故意要和他唱反调:“王爷高看我了,若真论起来,那群文官对我的恶意要明显的多。他们那张嘴,我可说不过。”
“那这样,”宋君谦也看出来她是故意玩笑,笑嘻嘻的一摊手:“咱俩联手,到了客栈里真有人找上门来,且看我舌战群儒。你就坐在一旁为我压阵,实在不行再拿块帕子擦一擦剑,光那气势也能压他们一头。”
“只要王爷不怕把那些大人吓出毛病来,自无不可。”
说完两人对视一笑,眼里都有笑意。他们心里都明白,陈、韩两位将军的不满只是开胃菜,真正的硬仗是他们在刘家村的所作所为传出去后,那些文官们的口诛笔伐。
事实上也正如他们猜的那样,他们这一行人还没进镇,两位将军就都在山脚下相迎了。
两位武将都不是善于言辞的,又不好对着这几位主儿说些重话,一张脸憋得铁青,还要硬挤出一个牙疼的笑容,笑脸相迎。
一路护送他们到客栈,淮阳伯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说了两句,大体意思还是指责宁王殿下实在太过任性了些,这些日子刚好天公作美,两条道路也已经大致探明,正是要他拿主意的时候,结果却一连躲出去这么长时间,耽误了事情不说,他们也总是提心吊胆的。
或许是这位老将军语气实在委婉,态度也实在温和,甚至说话的时候还干巴巴的挤出了个笑容,众人全都垂着头听,一点不满也没有,连宋君谦都没忍住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太不负责任了。
送走了两位将军,将刘家村的村民安置好,众人长出了一口气,简单吃了点饭食,就都回房沐浴休息了。他们倒是满心轻松,唯独宋君谦和林文辛对视了一眼:明天,恐怕要有麻烦上门啊。
第二日一早。
众人用过了早餐,正在客栈大堂里说笑,平安就苦着一张脸从外面跑了进来:“王爷,礼部许大人来了。”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宋妍若有所思的一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林文辛,见她微微点头,也是双眉紧皱。反倒是宋君谦早就猜到了这一出,也不惊讶,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茶:“既然来了,就请他进来吧。”
许忠泽一进客栈,就是一皱眉头,在他眼里这几位殿下此刻的姿态都太过放松了些,有失体统。但宁王名声在外,他一介外臣也不好在这方面太过纠缠,只好当作没看见,规规矩矩的一拱手:
“臣参见宁王、宁王妃还有公主殿下。”
“出门在外,无需多礼,许大人请坐。”宋君谦摆摆手,免了他的礼,转头吩咐道:“平安,给许大人上茶。”
“多谢殿下。”
许忠泽坐下,见宁王等人有意无意地忽略自己,只好主动开口道:“微臣听闻几位殿下前几日往山中去了?”
“嗯,前几日连连阴雨,憋闷的很,听说山中清幽,便去小住了几日,散散心。”他兜圈子,宋君谦自然也就打了个哈哈,反正这事急得又不是自己。
果然,许忠泽见宁王不搭腔,沉了沉气,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拱手:“昨日,宁王府侍卫浩浩荡荡的压着好几百人回到了镇上,引起诸多猜疑,微臣心下不安便想着来请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