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因寺占地颇大,士兵们搜查证物又不是熟手,因着心中对神佛的那点敬畏,做起事来更加畏手畏脚,这一忙就忙到了明月东升。
他们在此处耽搁的时间久了,平安和奉剑他们已经忙完了手中的事寻了过来,再加上个听闻宁王调动了上千兵士,心中狂跳生怕出什么事的淮阳伯,静因寺的山门前更加热闹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捧着一沓账本前来回报,宋君谦只略微翻了几页,就气得想笑,索性把这些账目分给众人传阅。
这一看可不得了,咋舌之声顿起。
“乖乖,光银子就有十数万两,再加上各式金器……不得了,这是个金子做的寺庙啊!”
“金银倒还在其次,你来看看这上面所记载的田地,单单就这一座寺庙名下竟然有一千二百顷,整个常宁县才多大?”
“不止有田地,我粗粗看了一下,县城里好几个繁华的铺子也挂在他们名下呢,乖乖,单就明面上的这些就能比得上一个郡王!”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我打了一辈子仗,得封爵位,细细算下来家产还不如这些成日里念经的和尚!”
众人都被账目上的数字炸花了眼,就连向来严肃的淮阳伯也不住的摇头感慨。
“行了,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夸张。”宋君谦见众人咋舌不已,心里既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前朝曾经对寺庙名下的财产有着极为苛刻的限制。但我朝龙兴之时曾受过僧人的恩情,太祖感恩再加上之后的几位都笃信佛教,因而一直不曾对此有什么明确的规定,只是在僧人度牒的发放上严苛了一些。”
“寺庙名下的田产、商铺无需缴税,因而不少百姓都以布施的名义挂靠,反充作了佃户。甚至有些富户也做这样的打算,这么左右一倒腾,能省下不少税粮……因而静因寺的这些田产和商铺看看就行了,不能当真的。”
奉剑听了他的解释似乎有些回过味儿来了,但她还是有些不理解:“可这样一来,州县的税收不就是少了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无奈的笑意:这件事自然是对国家的税收有影响的,可上面那位不发话,朝堂上的官员自然也不会讨嫌到将此事摆在明面上。除非真到了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得罪这些遍布天下的佛教徒呢。
“咳,此事以后再说吧”宋君谦轻咳了一声,打了个圆场:“现在还是先把静因寺的问题解决了吧。如今账册都已经找出来了,今晚就辛苦各位了,士兵们忙了一下午,也让他们歇歇。”
“平安、明法,你们两个对此事相对精通,要把担子挑起来。长风,此刻人手短缺,还要累你再去城中寻几个账房先生来……”
没办法,这些士兵们抄个家砸个东西什么的还行,真要让他们对账本,怕不是要为难死!他和林将军等人倒是对算数略有了解,但也并不精通。要不去寻求外援,只怕三天三夜都理不完!
只是……
他看着一脸严肃的淮阳伯,心里暗自咋舌,止不住的犯难:“陈伯爷,你……”
“殿下无需挂怀,眼下县城并无大事,微臣也在此凑个热闹,好增长增长见识。”
话都说到这儿,宋君谦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挥手让其他人去忙,他和林文辛带着陈乐久去庙中寻个僧舍,略坐一坐。
三个人闲聊了一个时辰左右,就有人来寻,原来是长风带着能写会算的账房们回来了。
宋君谦登时就忍不住盛赞长风做事靠谱,就连陈乐久也忍不住在一旁点头,要不是看宁王妃有些发怵,只怕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爱才之心了。
可等到三人到外面一看,登时哭笑不得:除了后面十几个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看上去是正经账房的模样,前面站着的这几位分明就是随他们队伍一同西行的文官,为首的就是许侍郎!
或许他们眼神中的震撼太明显,长风没忍住轻咳了一声,为自己辩解道:“王爷,您催得急,现在天又晚了,我挨家挨户敲门才凑出这么多账房先生,但这样效率实在太低了,恰好在路上碰到了许侍郎……”
而后他灵机一动,许侍郎一拍即合,两人相视一笑,就把这群还在客栈里悠悠哉哉的文官们给哄了过来。
事已至此,宋君谦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压着嘴角把这些人分别打发到了平安、明法的手下。等到人散开后,他又没忍住拍了拍长风的肩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查看账本一事果然繁琐,饶是有这么多人齐心协力,也将将忙到了第二天红日初升。
许忠泽一夜没睡,他睁着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坐在椅子上思虑了半晌,终究还是抱着他们整理出来的账册去寻宋君谦。
“殿下……”他见到宋君谦深施一礼,随后便呆立着一言不发。
宋君谦见他这幅样子,心里有些莫名:“怎么了,可是静因寺的账册出了问题?”
“唉,这件事我也不好说,账册的错漏之处我们都已经特意注明,还请您和王妃过目。”
宋君谦接过账本,只看了几页就皱起了眉头,等到翻完,眉毛更是拧成了结,他气极反笑:“单单几个方丈、监院之流就私吞了不下万两白银?还有大批的金银不知去向?呵,他们几个和尚是要反了天不成?”
“王爷,现下方丈他们私吞的那些倒还好,我怕的是其他的……”许忠泽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原本因为极乐楼一事,他这几日就一直在暗地里思索,究竟是谁才能在水面下铺下这张大网?
官员不太可能,莫说能做到这地步的,当今朝堂上寥寥无几,单就这二三十年的时间跨度,也不现实。那么剩下的就只剩下世家和宗室了……
要是世家还好,他们暗地里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不也还被当今压制下来了,此后更是从未对他们松过片刻缰绳,更何况有大炎的铁骑镇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要是这些事的后面站着一位宗室甚至是皇子,这事可就大了……极乐楼做的几乎是无本的买卖,每年赚得的金银都是个天文数字,现在静因寺又有大笔钱财去向不明,要是也流向了那些人的口袋……
他被自己这个猜想吓得心脏都要骤停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寒而栗,因而才一大早就来寻宁王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