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没事……”
低声辩解的人有些气势不足,然而胡子都气得飞起来的父亲哪里听得进这句话,他生气地一把推得陆伯都倒退了几步,大声道:
“你都差点就叫那鲛人杀死了还叫没事?我早说了,沾上他们昆仑,准没好事,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养伤!猪儿,快跟上!”
被父亲拉着往外走的人回头看向爱人时,却没能对上那双熟悉的眼,只能看到一个垂头丧气的神君一声也不吭地站着,脸上的神色自己虽然瞧不见,却能感到他身上的那股无措和难过。
跟在后面的弟弟倒是一溜小跑跟了上来,急切地跟父亲邀功道:
“父亲,你瞧见没有?今儿多亏了我,给那个鲛人老头压得气都喘不上来。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怪伯都哥哥,他为了救姐姐已经是十分的尽力了,今日这意外任是谁也想不到哇。”
但这唯一为两人说话的家伙,在一个严厉的眼神下也很快的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旁边不再说话,直到到了江都,医官诊断完自己无大碍后,那个沉默了一路的老头才伸手狠狠敲了一下儿子的头:
“我还没收拾你呢?这么大个人了,连你姐姐都护不住,还老给她惹麻烦。
我早说了,你也很该学些本事,不要一出了事就变猪,什么旁的都不会。一会儿海上跑野猪,一会儿墙头飞野猪,传出去哪一件是好听的?
不知道害臊就算了,还敢在这儿得意!”
被训了的弟弟一声也没吭,看着自己喝完药就默默退了出去。父亲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抬手想留一留那个失落的背影,张了张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放下手来。
被火熏了许久的人回到家里的床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才醒。望了望窗外沉沉的墨色,只知道此时是夜里,等起身喝过侍女送来的汤药。
白日里恹恹出门的弟弟便立刻走了进来,神神秘秘地赶走了屋子里的医官和侍从后,便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她的睡袍裹在了身上。钻进了被子里,眨了眨眼:
“快去吧,他在河边等你。天亮之前,你可务必要回来啊!”
雀跃着跳下床翻过窗户往外跑的人,只觉得白日里的胸闷和头疼到了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想到心上人在河边等着自己,她只觉得脚下踩得仿佛不是砖石,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浪头,轻盈又有力地将她送向他的身边。
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早早的感应到了她的脚步,转过身熟练地解下了斗篷将她包在怀里。
似乎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满脸疲惫的年轻神君耐心的说起了天帝的判决和自己带来的好消息,那位鲛人代族长受了罚又被关进了孤山里的小院独自思过。
狸猫案也有了个大快人心的结果,因为他杀的都是当年买卖谋害女子的人,不曾滥杀无辜,是以阴律司不对其论罪。将其发回人间受审,那位良兹的皇帝联合几位国主免了他的罪,还颁发了恩旨,自此以后,那些被卖掉的女子织出来的布,可以大大方方的放去白市交易。
那个偏远村子里的人,凡是参与过这些事儿的男子,全部都被发配充军了。只有那个幸存的老妇,拒绝了离开村子去江南养老的邀请,坚持要留在那儿终老。
“除了这些事儿,我要跟你说的最大一桩喜事,是我爹爹同我一起去求了天帝,从明儿天亮起,白少春就是名正言顺的月族族长了,我正式移交了掌印,他从今往后,不是代世子,是正经的月族世子。”
陆伯都的眼神还是一贯的温情,听见这个好消息的小狐狸心里明白对方做了多大的取舍和努力才争取到这个结果,自然也明白那轻描淡写的语气,是为了避免自己担心刻意而为之的轻松。
她搂住身边人的胳膊,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柔声道:
“既然月族的事儿了了,你过几日等我爹气消了,便去找他提亲好不好?我多求求他,保管他会同意的。”
孟望舒也没想到,自己的这句话像扔进了水里的石子,扑通一声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她松开手侧过身子观察着爱人的神色,见对方躲闪着避开眼睛后,却又忽然冷静了下来。
夜里的江都突然冷了起来,冷到她藏在斗篷里的手指都忽然有些发抖,过了良久,声音有些发颤的小狐狸才低声道:
“你看到前面那座宅子了吗?是不是很漂亮?它是当初,你爹买来要娶我娘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