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里钻出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老赵依旧用着满是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尸体被小孙吃过后,就连身为鬼的他,脸上也多了不知道多少坑坑洼洼的牙印。
见鬼影们朝谢慈过来,他几乎是称得上开怀地笑了。
谢慈见挣脱无果后,也懒得挣扎,看向老赵:“做人你都玩不过我,做鬼了你也别想我放过你。”
他回过头冷眼看着身后鬼影们笑着逼近他,
身上的嫁衣与其说劣质,不如说只是一块儿破布,但它现在披在谢慈身上,与他过分白皙的皮肤交相辉映,浓艳昳丽。
而他背后是灰色的长梯和伫立的神庙,苍白着一张脸,看样子柔弱无害,偏偏身居高位,眉眼冷硬,两种气质杂糅在一起,落叶飒飒,乌云朦朦。
鬼影们扭动旋转着,缓缓爬上楼,就在快要碰到他的一刹,线条凝聚成实体,是无数干枯苍老的手。
谢慈正思考着如何破局,天空却突然“轰隆”一声,早已翻滚了许久的乌云终于汇聚在了一起,其中暗光闪烁。
不一会儿,雨“沙沙”地落了下来,
先是滴落在树叶上,然后顺着叶脉滑落于石梯上,滑落砸向所有阶梯上的鬼影。
雨声渐密,鬼影们尖啸着想要躲开,画面迅速扭曲成模糊的线条颜色山间聚起白雾,但谢慈清晰的看到,每个线条鬼影都从末端着起了火,转眼一片焦黑。
鬼手们吓得赶紧缩了回去,只有老赵仍旧扯住他的裤腿。
谢慈淋这雨,却没有太大的感觉,落水后本应该浸入骨髓的凉意也消失了,他没由来的一阵恐慌,就连脚底的老赵,都没注意力去看了。
“嘶嘶……”
这道声音在台阶之上,在神庙里,在雨声中朦胧地响起,夹杂在“沙沙”声中,让谢慈怀疑只是雨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都不行。
但随之而来的是,是雨中叮铃作响的银铃声,像繁复衣服上的吊饰,在行走时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奏鸣。
这声音由远及近,甚至就响起在耳畔之时,谢慈如坠冰窟。
跑,无论如何都要跑。
谢慈慌不择路地向山下跑,却忘了老赵还扯着他的腿,这一下,便直直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他闭上了眼。
靠,只把老赵曝尸荒野还是太便宜他了!
“啊啊啊啊啊啊——”
老赵的惨叫声响彻这片密林,焦臭味儿愈来愈浓,谢慈意料之中的闷痛感并没有袭来,反之,是谢慈再也不想感受的滑腻触感。
“沙沙沙……”
雨还在下,他却没有被雨砸重的真实感,山头水珠或缓或急,万籁俱寂,只剩下缠在腰间的蛇尾律动。
谢慈睁开眼,整个人被埋在一个怀抱中,只能看到祂的下半身,鳞片冰冷、潮湿,而附带着这些鳞片的蛇尾,是优雅到几乎高贵的纯白色,但在怕蛇的人眼里,这是丑陋、野性的特征。
喉咙干涩,像是着凉后身体开始发热,他刚朝原本所站的地方看去,想知道老赵死绝没,却被一只冰凉的手蒙住了视线。
“拿开。”谢慈声音沙哑。
祂没有答应,蛇尾朝上弓起,卷起谢慈。
骤然腾空以及眼睛被蒙住的不适,谢慈下意识双手去抓住什么,于是紧紧地扯住了祂胸口衣服,一时不慎,便将祂倾泻而下的银丝也扯落了几根,那银丝好像是活的,缠在掌中,谢慈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坐在了蛇尾上,被高高拖起,与神庙齐平,仿佛是真的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稳住平衡,视线被强行剥夺,只剩下眼皮上冰凉的触碰。
“滚!放我下来!”
谢慈被逼急了,便捶打着身下的鳞片,但鳞片坚硬无比,等他手腕都发麻了,祂的尾巴尖反而扬了上来,轻飘飘地扫着谢慈的手腕,仿佛挠痒。
他气的又去捶的时候,便听到耳朵旁男人的轻笑。
胸腔的嗡鸣也一齐抵达谢慈的心脏。
神明的声音能让人永堕虚幻,谢慈一瞬茫然,蛇尾便在腕上绕了一圈,有些红肿的皮肤痛感顿失。
但也只是一瞬,谢慈反应过来,他气的恼了,差点破口大骂:“滚!我让你滚!听不懂吗?”
一向冷静,永远临危不乱的谢慈总在接触山神的一刹便崩溃。
蒙住他双眼的手收紧,谢慈有些疼,差点怀疑山神恼羞成怒到要挖了他眼睛的时候,所有力道都松开。
蛇尾缓缓落地,谢慈结结实实地踩到了地面上,胸口起伏,重见光明后便是他如同蚂蚁一般,仰视人首蛇身,银发诡面的祂。
面具只遮盖了他的上半张脸,谢慈没由来地,很想知道这怪物到底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他一时看得有些入神,回过神时,
就见山神朝他俯身而来,身子紧绷,祂白袍上的银铃又在风雨中“叮铃叮”地响。
谢慈一愣,状似被蛊惑般伸出了手,碰到了祂的脸颊,祂没有拒绝,任由谢慈便用指尖一一划过,单看祂下半张脸下颌的走势,便知道在人类里也是极为俊美的长相,只是皮肤上都布着细密的鳞片,很难将祂归类在“人”里面。
然后,他目光一凛,骤然朝祂的面具探去,祂像是没反应过来,面具就被谢慈直接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