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那两人死了。
就没人再试图拴着迟雾。
他就能带迟雾远走高飞。
但事实证明,这条路行不通。
还有迟延宁在后头盯着。
可迟雾想走。
于南再抬起眼那刻,整个人的气质莫名变了些许,这滩粘稠的黑水里滴入了某种化学药剂,而引发了强烈的反应。
他关掉了最后一盏小台灯,上了床,抱着迟雾,感受着他在睡梦中依旧找寻自己的身体,逐渐抱紧自己,呼吸又慢又沉。
于南将脸贴在迟雾的头顶,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背,追随着他呼吸的频率。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片不大明显的声响。
很杂很乱。
之后,声响消失了。
仿佛一切重归宁静。
但很快,又传来阵东西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再之后,尖叫、叫嚷、斥责。
于南很轻地叹了口气。
迟雾在睡觉,为什么不小点儿声呢。
他用手捂住迟雾的耳朵,这下,在吵闹的背景乐中,于南反倒渐渐地睡去,丝毫不受影响。
第二天一早。
用过一场诡异又安静的餐后。
于南终于给了迟母眼神回应。
迟母小心地避开迟雾的视线,或许是因为昨晚于南那番话,她如今面对迟雾时只觉得窘迫,她该如何对待迟雾?
亲近,就是刻意的逼压;疏远,则是狭隘的冷漠。
她被夹在中间,不得动弹。
迟母低声对于南说:“熏香是一些类似安乐死的东西,只不过时间会被拉长许多,身体不好的,大概十几年,身体好的,大概二十年。”
她说着死亡期限,脸愈来愈白,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那半句几乎成了自言自语。
如果她再晚几年去,迟雾就真死了。
于南早有所预料,听着这话,看着迟母那愧疚自责的表情,他反倒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安乐死,被迫死去的人,真的安乐吗。
“后悔吗。”于南问她。
迟母没说话。
她只是抬起眼,眸底充满怨恨地看向进入书房的迟父。
于南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着那浅浅被门遮挡住的背影,顺带着在心底问了迟父一句——
“那你又后悔吗。”
答案自然都是否定的。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迟雾还是会成为在孤儿院里孤独地摇着尾巴的那只小狗,如果没人发现他,他就会孤独地死去,连声哀嚎都留不下。
于南遥遥得和在远处等着的迟雾对上视线。
一觉过后,迟雾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但他的呼吸相较从前还是变得更慢了,他就像是一帧帧被人抽空的片段,技法逐渐熟练的人抽帧速度越来越快,他承载生命的壳子也就干瘪地越来越快。
迟雾主动提出想走,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也不会这么急迫,而是应当等着他敲定计划,自己按着计划成为帮凶,再迎向远方。
而不是这么急匆匆地,渴望逃跑。
于南又问:“您知道如何能解这香薰的作用吗。”
迟母苦笑着,摇头。
迟母说:“安丁园的院长已经离世,现在的院长只接手了那些留下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所谓熏香的作用,以及该如何解,而且这个院长有哮喘,闻不得什么特别浓郁的味道,留下来的熏香也都被压在了箱子底儿,没再拿出来过。”
她昨晚已经仔细了解过了。
失眠后的时间无比漫长,夜晚的黑暗将她吞噬时,资料里的一切都是她不曾知晓的。
她真的是个傻子,居然还值得所有人一起蒙骗。
她也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又是这样,难道又要让她看着另一个迟雾也死掉吗,真的就一个都不能留下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但质问得多了,密密麻麻的话被机械性地重复着,随着心头仅存的那一丁点希冀被彻底碾碎,她的下限也被一并拉低。
就像是她必须接受的命运一样。
她曾经试图反抗过两次,都没有好结果,不是吗?
既然得不到好的,那坏的,也就只能接受了。
迟母不敢看向迟雾。
她是罪人,她该怎么若无其事地看向那被她残害的人。
她希望于南能说些什么,像昨晚那样给些提示也好,至少敲醒她。
显然于南没这个打算。
于南只是说:“那能弄来一些熏香吗,我有一个朋友从事这种研究工作,或许可以寻求他的帮忙。”
迟母抬眼看向他,略显错愕。
于南冲她微笑,“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多带一些,足够多才能够找到突破口。”
迟母无从考究他这个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只想寻到一个宣泄口,将压垮人的责任往别人身上扔去些。
“可以,我一会儿就叫人去取。”她忙不迭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