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薄荷蓝小鸟会带着他的朋友小黑蛇来,卡帕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看着他们,偶尔自顾自的睡觉。
至冬宫的后花园也会下雪,心情好的时候,卡帕会捏着湖边飘落的雪堆成两只胖鸟。
某天,一只红狐狸崽来到这里,对他捏的薄荷蓝小鸟和西琳鸟发出不带恶意的嘲笑声:“你为什么要把雪捏成肥鸡啊?”
卡帕不生气,因为不痛也没有感觉到恶意。狐狸崽喜欢吃鸡,认成肥鸡,这很正常。
像是森林红狐的狐狸崽不会取暖,没有其他人那么毛茸茸。有时候狐狸崽蹲在湖边看他,捏雪胖鸟的卡帕一瞥眼就能看见他露出的小肚子,想了想,主动靠过去,用大衣把狐狸崽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森林的红狐狸爸爸妈妈会用自己的大尾巴把崽子围住,西琳说因为狐狸崽狠脆弱,寒风会取走不听话狐狸崽的命。
达达利亚没想到自己无心的嘲笑会换来对方的贴心,愣在原地,感慨道:“你们真的很像。”
卡帕打了个哈欠,沉入湖中睡觉。因为上次吃的很饱,他需要很多睡眠时间消化,所以总在睡觉,玩也玩不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达达利亚再借着述职的名头来至冬宫后花园,拿着大包小包的堆雪人材料:“卡帕,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胡萝卜,松果,纽扣,还有这些亮晶晶的彩色玻璃珠,你看有你喜欢的吗。”达达利亚把东西摆在湖边给人鱼看,“冬妮娅和托克她们小时候总会堆雪人玩,可惜冬妮娅长大了,托克拿小子更喜欢打雪仗,我都好久没有和人一起玩过雪了。”
卡帕是条很好说话的鱼,就像还在森林湖中休息的时候,乌鸦或者狐狸来喝水捕鱼他都不在意。严格来说,卡帕并不把比他弱小的生物在领土内谋生玩耍看做冒犯。
雪地的动物幼崽是会打滚做游戏的,西琳说过。
于是达达利亚就这样单方面的玩起堆雪人,他手工活不错,胖乎乎的雪人有着红彤彤的胡萝卜鼻子,考究的衣衫上排排钉着纽扣与花纹,玻璃弹珠眼睛亮晶晶。
同样鼻子被冻得红彤彤的还有达达利亚,得意的向卡帕展示他的杰作。
卡帕没见过通俗意义上的雪人,严格来说这是第一次。对狐狸崽喜欢这种没有毛毛的秃头雪胖子沉默许久,因为他总是不说话,以至于这种沉默并不明显。反正达达利亚没感觉到。
自己玩够了的达达利亚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同卡帕告别,跳进一楼敞开的窗户,颠颠的去找女皇陛下了。
卡帕继续捏雪团子,一只用红色的玻璃弹珠做眼睛,一只用松塔掰下的颗粒掺杂着当羽毛花纹,一只用雪尾巴卷住胡萝卜。
太冷了。
他呼出一口白雾,看着黑白相间背羽的胖鸟蹲在地上望着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天卡帕发了很久的呆,至冬宫的花园很安静,夜里只能听见雪簌簌的下,冰棱向下凝结,植物的茎叶覆盖透明的冰。
没有飞鸟,没有走兽,也没有人类。这里安静的就像一处坟墓。
六角雪花纹的纯白毛边大氅曳地,鞋跟踩踏花园的石板,咯哒,咯哒。
卡帕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力量,寒意在身后蔓延。他将视线从雪团上移开,扭头看向身后。
北境的神明脚踩白雪,冰一般晶莹澄澈的眼睛注视着他,关键是她肩膀上站着一只纯白的雪鸮。
卡帕的眼睛一下子黏在雪鸮身上动不了了。
神明未曾说出任何话语,雪鸮的爪子搭在她披着的雪白大氅上,扇了扇翅膀:【孩子,它已经完成了它的许诺,不用再等它了。】
这句话卡帕听明白了。
过去的记忆与现在的信息冲击着他的大脑,导致面部表情空白。
他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面上仿佛又被火焰灼烧得刺痛,下意识想要钻回水中寻求庇护。
所以当时那只在火焰中飞舞的雪鸮,那只紫红色的小鸟,真的就是回来的西琳。那些簌簌掉落的灰,那些闭着眼睛的灰色鱼群是西琳的眼泪。它没有抛弃我,它答应我的事做到了。
原来森林的葬礼是为西琳举办的。
如梦初醒,大彻大悟。那一刻灵台清明,前所未有的感悟洗刷他的灵魂。他突然就懂得了记忆中的力量要如何使用,突然就掌握了以前听不懂的语言,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诞生的使命与职责。
那是承袭母本,或者说本体的记忆与知识。
他突然觉得很疲惫:“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干涩的嗓音,陌生的语言从他口唇溢出,叫他惶恐。
雪鸮,另一位被思念着的北风的精灵代替神明回答他:【一个月,三十次太阳升起又落下。】
三十个月亮后,集齐了全部神之心的冰之女皇就要行动起来。七国闻风而动,正式打响反抗的第一枪。
人鱼不想思考这些,他不再言语,只是沉入湖底,透过粼粼波光注视着天空的影子,恍惚间又回到了还在森林湖心的时候。
他出生在人造的生态鱼缸,无论是去森林的湖泊还是到宫廷的湖泊,不过是在几个鱼缸之间来回换位置,永远隔着透明玻璃观察人类,永远不会理解人类的爱憎。
够了。
他根本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上的,剩下的三十个夜晚,就做一场漫长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