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乌合之众,只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倒不是怕他们,就是觉得碍眼。
一到忘川,他身下那假葫芦便化作了一只银色的飞蛾,落在了他的肩头。
孟婆远远地望见他,手里正磕着的葵花籽都不香了。孟婆汤在身边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又不能离开,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魔尊您这又是……”
看衣着气质,似乎不是前头来过的那位。
潇令略过她,径直朝奈何桥那边走去。再往前,便是阎罗殿了。这会儿子,阎罗王怕是在里面小憩。论资辈,孟婆与他也算平起平坐,奈何每月月石还掌握在对方手里,里子里还是矮了对方一头。
孟婆立刻追上去,道:“不知尊者是要找何人?”
她虽华发鬓生,动作却十分灵活,三步并作两步挡住了潇令的去路。潇令目光下垂,阴冷的眸子注视着她。“我找冥主。”
孟婆道:“冥主他不在,你找他何事?”
潇令瞥了眼大殿,“主婚。”
孟婆布满皱纹的脸上终是有了涟漪。
找冥主主婚?那不成了冥婚了……虽这样想着,孟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好奇。
“当真不在?”潇令的话里透着阵阵冷意,比脚下的忘川水还要冰冷。
孟婆忙道:“岂敢骗你。”
“去哪儿?”潇令又问。
孟婆想了想,答道:“近日东丘国亡灵徒增数倍,死状凄惨。主上恐有妖邪作祟,便亲自去了东丘。”
听上去,是个尽职尽责的冥主。
潇令却冷不丁地说了句,“这是贪玩,想出去了吧。”
“……”
孟婆不语。
还真让对方给说中了!
此时的东丘国长街上,一个白衣少女前脚刚踏入长街,就被几个士兵模样的壮汉给抓了起来。这位白衣少女正是阿瑶。
阴间多数暗色,此来人间,她特意穿了身白裙,以为这样不会过于扎眼。
却没想,东丘此时正值深夜。街道铺子早已关门,东丘人一入夜,大都闭门不出,阁楼上灯火阑珊。她一妙龄少女,穿了一身罗纱白裙,独自在街上溜达,形同鬼魅。
阿瑶本想学着凡人的样子,找处客栈先行歇脚。
谁知,出师不利,第一次来东丘国,先体验的竟然是金都的牢房。
她身为冥界之主,冥界有明确的规定,阴间的法术不能用于活人。否则就会失去法力十日。因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法术,还是要隐藏身份,小心行事。
与她一同关着的,竟然都是些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女儿国。那些少女大都娇滴滴的,模样秀丽,像一朵朵羞涩待放的芍药。阿瑶环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一个正在打量她的女子。
女子穿着单衣,身形高挑,长相英气,与其他娇滴滴的少女不同。她倚在墙边,浑身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浓眉上挑,眼眸乌黑,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见她望了过去,女子眼眸微缩,跨步走了过来,灼灼的目光却未离开过她半分。阿瑶被她盯得低下了头,觉得此人有些不怀好意。
“你叫什么名字?”她声音有些喑哑,却很温柔。
阿瑶浅笑着抬眸,道:“阿瑶。”
“我叫薛素,你可以叫我素素。”薛素很是开心,拉起阿瑶的小手,一脸热忱。她的手指白皙如葱尖,骨节分明,掌心却带有老茧,虎口处也有。阿瑶微微一愣,猜想对方应当会些功夫,至少不是深居闺阁的贵族小姐。
素素没她想象中的那般高冷,甚至有些聒噪。阿瑶假装打了瞌睡,对方才渐渐平静下来。离开前,不忘提醒了一句:“睡觉并睡得太死,会有小耗子爬进你的鼻孔里。”
阿瑶没太听懂,只回了句,“谢谢。”
反正她也不需要睡觉,自然也不怕那群嚣张的小耗子。
*
潇令赶到东丘时,阿瑶已经在狱中待了一夜。这一夜,她没见到什么小耗子,却在半眯着的眼缝里,看到有几位熟睡的少女被衙役抱了出去。她虽不懂凡间的秩序法度,但也不免奇怪。
哪有晚上送人出去的?
若是晚上可以自由活动,她又是为何被抓了进来?
银色的飞蛾停在了潇令的肩头,轻轻挥动着翅膀。潇令侧过半个头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她来过这里。”
抬眸望去,一间香味四溢的酒楼赫然就在跟前。
街上行人来去匆忙,极少有人驻足看他。说实话,他这一身在别处甚是扎眼。奈何这金都是东丘最富饶之地,街上行人多是穿金戴银,玉环叮当。就连街贩穿的都是云锦绸缎,官戴白玉。
可他却身无分文。寻常这个时候,他都会叫来白怀。可不知为何,一个身影匆匆在他脑中闪过,甚至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潇公子——”
声音过后,他长睫微颤,眸中霎时有了愠色。凤玦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袍立于他的面前,身后还跟着白怀,和他那只凶巴巴的小狼崽。
潇令越过凤玦,目光落在了白怀身上。他一记刀眼剜了过去,唇角勾起,带着自嘲的笑意:“这才多久,就忘了谁是主子了。”
白怀还没开口,就听凤玦抢先一步答道:“圣人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与你——你的东西自然不就是我的东西。”
“……”
潇令再一次被对方难以企及的不知羞耻给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