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问更多,料想他也不想听,柳吟雀也不对原委多嘴。
思绪回笼,柳吟雀正当着他的面一件一件拆去头上的簪饰。
“这是作甚?”
“哥哥,汐儿想要哥哥给溪儿梳头发嘛。”话说着,她特意加快手上进度拆了最后一件珠翠。目的就是不给柳瞑凤反悔的余地。
她知道柳瞑凤想摸她的头,却碍于种种原因不好动手。
她也知自己之所以至今未被那姓秦的畜生脏了身子,皆是柳瞑凤承过那一夜夜暴风骤雨。
重逢那晚,柳瞑凤只问她可是真心心悦秦羽凉,她不敢同哥哥造假,只微微摇了摇头。
柳瞑凤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后来只要她拒绝,秦羽凉当真从未动过她,只是也不会在她那里留宿,顶多把她哄睡着就会大步离开。
哥哥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恨自己不能保住哥哥。
本来她也只是遇到了一个老者,老者看着她面容忽而怔愣,继而说什么都要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
柳吟雀本就恨自己身娇体弱一无是处,丝毫帮不上两个哥哥,闻言毫无戒备点头应下,从此每日下午去同那老者学习。
直到有一天,师父从雪地里扛回一个少年。
那少年浑身浴血,身上近乎没一块好肉,早已晕死过去。师父只说,让她好好照顾他。
柳吟雀当然认得那少年。
理论上刚刚暴毙的废太子,秦羽凉。
秦羽凉睁眼那一刻,柳吟雀刚端着药朝他走过来。因为早上面对哥哥的质问刚撒娇混过,身上沾着独属某个记忆中人身上的梅香。那天为了让柳瞑凤重新振作精神,柳醉蛟故意挑起滑头,于是两个哥哥又因为该让妹妹穿什么的问题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辩论,最后柳吟雀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有主见了,偷摸裹了大哥哥极不合身的外衣就跑了出来。
所以秦羽凉所见,就是一抹渺然的白衣端着什么东西走过来,熟悉的淡淡药香混着梅香由远及近,尚未聚焦的瞳孔中映出的是同记忆中三四分像的模样。
几乎就在那一刹那,他本来近乎停滞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知那是心悸。
于是,再后来的日子里秦羽凉对她展开了追求。甚至许诺待有一日黄袍加身,便要立她为梓潼。
当时那刻,看着少年炽热的双眼,说不曾心动是假的。
可她终究是不曾对秦羽凉起过那种心思。
后来哥哥被抓,秦羽凉又开始全天下找她。
二哥哥不让她去,可她说,如果她不去,他们可以一走了之,但如果她去了,大哥哥就有一线生机。
那天,他们平素最爱撒娇卖乖的妹妹语气坚决,紧咬朱唇,脸憋得通红,大有他若不同意便鱼死网破的架势。
柳醉蛟看得又好笑又好气又心疼,最终也只是狠狠薅了一把她的头发,偷偷摸摸在她腰间挂满塞满了银票的荷包,故作凶狠说:“跟你大哥一样,两条倔驴,我拉不回来。”
柳吟雀被他薅得护住自己的头发,一抬眼,对上她那妖冶动人的,作天作地无所畏惧的二哥哥微红的眼眶。
临别的时候,柳吟雀突然回头抱住柳醉蛟,从未挑过重担的柳醉蛟茫然地拎着柳吟雀自己收拾出来的单薄小包袱,最终也只是低下头,轻轻摸摸她的头:“乖,你大哥哥会照顾好自己,过得不开心了就回娘家,二哥哥带你游山玩水去。”
这话分明也是在说,柳瞑凤大抵回不来了,如果前路可窥,不必白做挣扎。
柳吟雀悉数点头应下,可她也知这深宫如海,这一去,便不知归期了。
最终,他的小姑娘朝他笑笑,挥挥手,像每次送柳瞑凤去上早朝一样———只是这次送走的是柳吟雀———转身步入那高大的朱红囚牢中。
而后,任凭宫墙内腥风血雨,宫墙外一星白雪拢上梅枝,百里香飘万里静穆,不过是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