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秋心中啧啧两声,怪不得她这么久都没认出来,她当真是想不到曾经和沈琰齐肩的才子儒生竟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曾经她也跟在秦以慈身后参加过江州才子间的聚会,也是见过周无恙的。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双目炯炯任谁见了不说一句:此子日后定有作为!
可如今的周无恙却是脸色苍白,瘦骨嶙峋,连眼窝都凹陷了下去。
就是曾经的好友沈琰来都认不出吧!
见自家儿子沉默,老人继续催促着:“快些啊,拦住她们!带她们去报官!”
被父亲欺骗吼叫,又被故人认出来,周无恙脖子通红,青筋暴起。
他终于忍不住对老人吼道:“够了!”
“你非要彻底毁了我才善罢甘休吗?!”
老人噤声,看着盛怒的周无恙有些怯怯,他怕惹急了周无恙真的会丢下他不管,他可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以依靠了。
秦以慈扫了老人一眼,对周无恙道:“周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无恙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老人,轻轻点头,“好。”
路过粼秋,秦以慈叮嘱:“离他远些,若是害怕就去马车里等我。”
粼秋摇摇头,“没事,反正他也爬不过来,爬过来我打死他!”
秦以慈还是有些担心,粼秋却偏偏是一幅摩拳擦掌的模样。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
……
周无恙和秦以慈一起来到院中,秦以慈率先开口:“周公子许久不见,方才没能问好,抱歉。”
周无恙苦笑一声:“有什么抱歉的?我现在这幅样子让人认出来才难受呢。”
他将带着灰的凳子搬到秦以慈身边,用袖子擦了擦后请她坐下。
秦以慈也丝毫不嫌弃,等周无恙也坐好后才继续道:“不知这些年周公子发生了什么?当年又为何没与沈……沈公子一同进京?”
周无恙扣着手指,那双本该握笔翻书的手如今布满了老茧和裂口。他似是有些恍惚了:“我爹爱喝酒爱赌,很多人都知道的。”
“当年我本是打算和沈琰一起进京赶考,可是没想到我爹把我娘攒了大半辈子供我进京赶考的钱都给赌没了。临在出发前,我娘打开盒子才发现,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去凑钱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当时我娘还劝我去向沈兄借些钱,可是我放不下面子。本就在才学上矮他一头了,再靠他的救助过活未免也太丢脸了。”
秦以慈轻声道:“所以你就没有去京城?”
周无恙点了点头,“是。反正也不是只有赶考做官这一条路,我有手有脚,去做工打杂也能养家。那时,我日日去码头搬货,我娘则是在旁人家里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帘,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攒了些钱,生活也不会那么拮据了,我爹他却趁我不在从我娘手里抢走了所以的钱拿去赌,没到三天就给赌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我娘对我爹失望了,她临走前还叫我,说不能让我爹耽误了我,让我和她一起走,可是……”
他努力睁睁眼,“我当时总觉得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父亲,百善孝为先,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所以你就留下,帮他还债,照顾他?”秦以慈眉眼间皆是惋惜。
周无恙,本该是风光无限的。
周无恙点点头,“我以为我娘走了他会有所收敛,我自负的认为,我能改变他的。”
秦以慈看着他无言,良久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
周无恙沉默许久后再次抬头,郑重其事地对秦以慈说:“抱歉。”
“我今日本来真的是想去……”
读书人,放弃自己的一身风骨去骗钱,这样的行为周无恙自己都觉得不齿。
可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为了让父亲戒酒,他攒了许久的钱去给他买茶,因为父亲不爱白水,想喝有味道的东西。
可最后,钱也花了,父亲的酒也没有戒掉还差点走上歧路。
此刻除了一句抱歉,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以慈摇头,“没事的。”
“你不生气便好,今日打扰了。”周无恙见秦以慈起身也跟着起身。
“对了,你在茶馆买的茶饼可还有剩?”秦以慈问。
周无恙干脆答道:“有剩。”
随后,他将那茶饼拿给秦以慈看,秦以慈捻了捻后在其中发现些发霉的茶叶来。
“果然……”秦以慈道。
“这怎么会……”周无恙也皱起眉来。
“怕是有人刻意在茶中掺入了发霉的茶叶,所以才会出事。”秦以慈叹一声。
周无恙捻起茶闻了闻,“你的意思是有人害你?”
秦以慈沉着脸点头,“这茶饼我能拿走吗?钱我会还给你的。”
周无恙犹豫片刻点了头,“你只需要还剩的这些钱就好。”
秦以慈微微一笑:“多谢。”
叫上了粼秋,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秦以慈回头对周无恙道:“你如今在哪里做工?”
周无恙面上有些为难:“之前的码头已经换人了,现在就是哪里有活往哪儿跑。”
秦以慈对他笑笑:“若是不介意,待此事解决后你来卫家吧。”
周无恙惊了一瞬,后道:“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