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澄境只是不失礼貌地笑,“惹您忧心,晚生惭愧。我自会注意的,毕竟不管怎样,我也不会任凭这种事砸了自己的招牌啊。”说话间,他状若无意地瞥了蒋岌薪一眼。
因着某种从小深植于内心的“默契”,在撞上那道“轻淡”目光时,蒋岌薪只觉一阵恐慌油然而生,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悔恨……
而后,君澄境巧妙而利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但他投向桌对面那人身上的隐隐“杀意”,却迟迟未撤去。
卑微顶着那只有自己才感受得到的危险气息,蒋岌薪没一会儿就撑不住,朝那不知从何时就开始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翟檠,投去了恳求援助的眼神。
但几乎不出所料的,翟叔对此,完全视而不见……
这顿晚餐其实并不长,甚至比正常吃饭的时间还短,但除了阿婆和翟檠以外,四位年轻人都莫名其妙地感到身心俱疲……
在收拾碗筷杯盘时,只有秋绛获得许可,进了厨房给阿婆当帮手;剩下四个被“拒之门外”的,则从命在院中烧上了小灶,摆开了茶桌。
刚一彻底脱离厨房中人的视线所及范围,君澄境突然伸腿猛踢了蒋岌薪一脚。
其时,蒋岌薪正坐在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为茶炉煽风拨火,意外遭到这来自近旁的突袭,他竟没敢像往常那样大声嚷嚷、煞有介事,而只是用普通音量,浅浅表达了一下自己即刻的不满:“啧,干嘛呢?对仇人似的!你看慕儿都被你吓着了。”
李慕儿即刻将目光一撇,瞟向别处,摆出一副神游事外的样子,同时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了一下。
翟檠看看她,又带着类似“活该”的情绪瞥了眼蒋岌薪,随后亦摆出一副明哲保身事不关己的姿态,低头捣鼓起面前的茶杯茶具,又“认认真真”将其重新涮了一遍。
君澄境就那样盯着身边那人,下巴微微绷着,似乎内里正咬牙切齿。
对着他那一副“我干啥你不知道吗”的表情,蒋岌薪愈发无措,愈显无辜,“别这样看着我——你说话嘛!”
见状,君澄境轻啧一声,似翻了个白眼般移开目光,“……你为什么说我有病?”
原本为了时刻准备应对某些不可避免的状况,而绷着一根弦的李慕儿冷不防听到他这句严肃质问,莫名其妙瞬间破防,不过幸亏反应够快,她立马以一阵“呛咳”,成功掩饰了那猛然喷出的……不知是包含着什么情绪因素的笑。
蒋岌薪借此“走神”了一下,在看到她摆手说没事后,才回过头来搭理君澄境:“啊,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说你病?
君澄境面无表情,略显不耐烦地点点头。
蒋岌薪不屑地摊了下手,“我请问嘞,你俩都是夫妻了——名头上的,名头上的——却连住都不住一起,你不要给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嘛,而当时你俩被问到这的时候,那彼此大眼瞪小眼憋不出一声响的,岂不更令人生疑?于是我就急中生智,替你们编了这情有可原、事出有因的‘难言之隐’。你不懂感谢就算了,反倒还这儿兴师问罪。”
君澄境抿了抿唇,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一把抢过了那在他手中毫无意义摆动着的蒲扇,扬手就冲他面门呼去了一道狂风,“你那明明是急中生祸!行,我如今病了,那病总有好的一天吧,你最好在我‘病好’之前,找到方法,成功将我和慕儿的气息分离!”他的音量照常不高,但一点也不影响声色间的满满压迫感。
蒋岌薪乖顺地举起双手,点头阖眼摆出“已老实,必听话”的态度,就这样,单纯无害地,说道:“那你这‘病’可‘好”得慢一些嗷。”
君澄境露出凌厉的表情,起身要揍他,不料那人在躲避、防御的同时,张嘴喊道:“哎哟弟妹啊,你看这人!你也不管管他啊——”
这番作死发言成功加快、加重了他所受到的伤害……
强力而有效地将胸中火气发泄完,君澄境舒了口气,拂袖,云淡风轻地坐回了凳子上,仿若无事发生。
李慕儿始终没有过丝毫表态,因为在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时,最佳选择就是什么都不做……更何况,“被得病”的,又不是她。
蒋岌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清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慕儿已经决定好了,待气息分离就回李府,这事儿,在她身上的利害更为重大,所以是快是慢,当然是听慕儿啦~”说完,他对李慕儿扬起嘴角,抬了下眉。
见这人神情中忽然表达出几分询问的意思,李慕儿原本的无措加重成了无助,“啊?我……什、什么意思?”她只好用飘忽闪烁的眼神和傻愣愣的疑惑,来为自己争取等待“心底那个回答”的时间。
蒋岌薪似乎并不为她的理解能力感到意外,且分外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不是说等你的气息和阿境的分离,你就立马回贵府,这样就免得再跟那些,当你们是正经夫妻的人多费口沫解释了嘛,所以我问,你是想早点回还是迟点回?”
他一反常态地放缓着语速说完,刚好让李慕儿等到了答案:“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回去。眼下即便没这事,即便没发生这叫人误会的意外,我也会想再拖延些时日,因为我的‘心’还没准备好。但就这样躲着在外面晃荡,也不是个事儿,所以,不必要刻意或快或慢,顺其自然就好。”
可算组织好语言,清晰而顺畅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她感到一种像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般的,莫名的轻松,说着,不自觉地轻轻点了下头。
专注地看着她,听完回答,蒋岌薪笑笑,“行,那我懂了——”了然的表情却似乎掺杂着些许失望。
他顿了一下,看了眼君澄境,视线又转了回来,表情忽然变得认真,其中包含一丝质问,语气也不复轻巧友好:“所以无论是流落市井,扮个平民百姓,还是重归李府做回你的李大小姐,你所有考量,其中都没有阿境的份儿呗?”他轻嗤地摇了摇头,说出的虽然是个问句,却仿佛已在心底将其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