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总是不愿意满足我这唯一的要求。”

商眠语气轻而平和，仿佛不带感情的陈述，又仿佛这话在心里说过太多太多遍，早已麻木。

“一开始我只想守在殿下身边，殿下做什么、身边有什么人，都不加以干涉。可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你不遗余力去救的人，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我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的本命精元融进药丹中，却没有人，哪怕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你的身体。”

“世人多欲，神族亦然。你越去为他们殚精竭虑，他们越认为你天职如此。假设是我，我绝不会无下限无原则地去纵容世人，我会静立旁观，任凭他们草木枯荣，众生明灭——而这本来就是世界本该有的秩序。”

“是因为神爱世人，却无以为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众生皆有欲，我也难逃其牢……从一开始的背后守护，我渐渐生出了亵渎神灵的幻想，我对您产生了卑劣的欲望，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恨自己，因为我爱上了一个，自己绝对没有资格触碰的人。”

洛瑶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有一瞬她似乎想轻抚一下对方的长发，却又在半空收住。

“……所以呢。”她听见自己问。

“所以？”商眠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淡嘲般地笑笑，“所以后来您垂怜我，愿意与我结合，我本以为以您肩侧的身份已经足以保您周全，谁知道您一意孤行非要留下后代……我知道我的魔族身份早晚会出事的，但也没想到后果来得这么快。再到后来，您因为凛霜被贬为罪神，已经触犯到了我唯一的底线。”

“我的底线是，”她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为任何一个人，付出自己的任何东西，我的殿下。”

“包括我们的女儿？”

“包括我们的女儿。”

“……”

洛瑶甚至有某个瞬间特别想笑。

她以为自己清楚商眠深情下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但也一直觉得那只是长期被众人指摘唾骂的后遗症，如今，才是她第一次窥见商眠内心恐怖而扭曲的爱。

是什么样的爱，会让她为了做到不让自己受一点纷乱，甚至把内心的恨投射到自己女儿身上？

商眠对凛霜永远不变的严厉与冷漠，她曾觉得那只是一种严格要求和期望，如今想来，恐怕有九成都是出自真心。

而对至幸呢？至幸从始至终跟在自己身边，商眠却对她的态度要好上太多，真的只是因为是幼女吗？还是因为……至幸的长相太仿似她的亲生母亲呢？

洛瑶只感到阵阵心寒。

过往种种，皆如云烟。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她琉璃般的眸子中带上几分锋利的决绝——

“终是我，看错了你。”她一字一吐息，仿佛每字都在剜着自己心里的肉，“等我把凤凰的事处理完，商眠，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我需要好好想想，这三千多年与你的关系。”

仿佛无声的审判落下。

商眠用力闭上眼睛，跪坐在地，唇色苍白，仿佛灵魂被她一句话抽了个干干净净。

一时间，三千年里无数个洛瑶过电影般在她眼前闪过，或温柔或纵容，或圣洁或从容，从琉璃台重逢到恒芜定情，从共抗天谴到共育二女……她从未怀疑过她们互相对对方的爱。

直到今天。

直到现在。

佛曾问过，雪凰，你在这世间存在仅仅千年，又怎能洞悉所有？

她以为对方虚伪，曾不屑一顾，到此才明白，或许主掌因果轮回的佛早已看到最终。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你在这世间存在仅仅千年，又怎能洞悉，怎能明白，对生命早已没有极限的洛瑶来说，伴侣的重要程度，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她亲生的女儿？

洛瑶已经不再管跪坐在地上人，从她身边踱开，无意中目光掠过窗外，眸光一凝。

“商眠，起来！”她紧蹙眉心。

这话提醒的很是时候，因为下一秒，商眠跪坐的位置就被一条怨念组成的巨龙冲塌！

她目光凌厉，见那些已经倒了满地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全部爬起来，每一个都散发着怨毒执念气息，不知道对方如何做到——但是每一个，都早已超过了厉鬼境！

“……她这是非要鱼死网破。”商眠强撑着站起来，深呼吸了几下，尽量平静地说，“两个选择，要不然立刻回护凛霜，要不然马上去办公室，找到最后一个小熊碎片，快速通关。”

“但每种选择，都是兵行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