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瑾一直记得冷静自持的沈南晞哭天抹泪的样子。
第二次哭是现在,颓靡自责。酒化不了他心里的愁苦,酒入愁肠愁更愁。
顾瑜瑾抢过沈南晞的酒扔到垃圾桶里,两个人背靠着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喃喃自语,倾诉流泪。
唐婉盈走后,苏芷衡终究没有打开文件将它推到了书架的最底下封存。
人心思变,愁苦百结。
苏芷衡理解唐婉盈的选择却无法原谅,伤害已经造成。脑海中想起唐婉盈之前劝解自己的话
「只要你主观上没有伤害她的意向,那么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因素伤害到别人并不是你的本意。负罪感不要那么重,知道吗?」
所以今天的她理直气壮的站在自己面前是否也是因为非主观不内疚呢?
——
岁末寒冬,北风依稀。
大街上行人匆匆,橘黄色的路灯晦暗不明,一如唐婉盈的心境。
她刻意走的慢了些,迎着冷风慢慢踱步。
手机铃声适时的响起。唐婉盈看了一眼来电,深吸一口冷气,摁了接听,将冰冷的铁块移到耳际。
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声音,夜幕下格外刺耳:“事情办的怎么样?”
唐婉盈清细的声线清晰说道:
“按照您说的,我已经刺探过她的想法了。看样子她的确是想起来了部分事情,您的怀疑是对的。是我办事不利没有提前察觉到。”
对面沉默半晌,电话里传来剪刀修剪枝条的声音:
“算了,你做的也算还好。之后你就听我的安排出去。他们知道你做的肯定饶不了你,再待下去对你个人的发展也是没有好处的。”
唐婉盈吸入了一鼻子的冷风,冷静下来。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暴露,继续留下来将会是他的弱点。
“谢谢您的好意,我打算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工作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电话那头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敲打地板格外刺耳,间隔拉长……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划破夜的寂静:
“你是害怕想躲起来吗?”
“不敢。”
唐婉盈下意识站定。行道树上的残露随着一阵风动落下,恰好在她的额间暂停,而后顺着鼻翼滑落,将隆冬的寒意汇聚在整张脸上。
“也好,随你去。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要记住,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后悔没有用,反悔更是可笑。弱者才会不停的否定自己。明白吗?”
“明白。”一如往常,面对他的规训无比遵从。
电话嘟的一声挂断了。隔壁的绿化上结了一层层薄薄的霜,遮盖住了本就稀少的绿意。
唐婉盈将冰凉的铁块扔进背包里,随着橙黄的光亮一步一步歪歪斜斜的向前。
视线逐渐模糊,寒风剐蹭着脸颊,一下又一下,冷的生疼。
终于,唐婉盈在平整不过的路面踉跄倒地,磨破了手心的一层皮。
路面有一个小水坑,唐婉盈低着头瞧着倒影,思绪不觉飞回两年前。
两年前的R国某精神疗养院里。
那时候苏芷衡临近毕业回国,整个人的情绪忽冷忽热的,极其不稳定。
一边期待着,一边害怕恐惧。
唐婉盈陪着她去附近终年不化的雪山顶上散心。这些年的相处,唐婉盈对眼前这个女孩的成长轨迹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雪山之巅,苏芷衡松开了唐婉盈搀扶的手,望着即将与天边告别的一轮红日,另一边是已经升起的白日。狂乱的风静静吹打着她的视线。
苏芷衡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唐婉盈凑近了些才听见她是在说
“我要回家的,我答应过你的。我要回家的……”
她重复了好几遍,直至最后一抹亮色消失于光际。
唐婉盈侧目看着她,在苏芷衡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模糊了世界。
唐婉盈比任何人都清楚苏芷衡的脆弱和孤独。
她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强硬的将所有人都隔离起来。用她的微笑、冷漠、故作安好,来抵御所有的目光,连她也不曾例外。
她原以为自己是来帮助她的,可是这几年从和她的相处,以及她的反应来看,似乎不是这样的。
苏芷衡的生命力就像是凛冬之后,安静接踵降临的春至。伴随着低温寒霜,肆风狂啸,淅沥不断的冷雨,也蕴含着“春”的盎然,在不知不觉间撑起整片生命的“绿”意。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唐婉盈看向身旁这个女孩的眼里多了一份平静。心上多了一根日益生长、隐隐作痛的刺。
或许她是错的,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她所谓的帮助、治疗,只不过是她向曾经自己经受过的善意示好的理由,也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的歉疚,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唐婉盈愤怒的一掌拍散眼前这团水渍连同倒影一起,如同她拍散两人之间的美好回忆一样。
那冷水在凌乱的躯体上乱晃,黑的,白的,红的,亮的,暗的……而后在其上沉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