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轻的一声却像单独开了扩音器,陈兆站在原地顿了顿,他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才朝前方跑去。
周扬站在那儿目睹了全程的样,挑挑眉道,“别想了,人都走了。”
陈兆只是笑笑,他没有说什么,耳旁忽然传来嘭的一声。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是篮球被人重重砸到地面,反弹到惊人的高度后一点点平息着。
罪魁祸首正站在远处盯着自己。
周扬立马就跑了过去,两个人拉拉扯扯好一阵,动作激烈,那人没谈拢般用力推了一把后走了。
姜泽冒了出来,“顾嘉那个神经又怎么了?都气到发抖了?”
周扬已经又跑了回来,尴尬地笑笑,“他就是个神经,别管他,他又想干坏事呢。”
每回谈到这个话题,姜泽都忍不住奚落几句,“那你呢?”
沉默已经可以是一种回答。
但陈兆没有再像个老好人一样出来劝和,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周扬点头承认。
又在这样气氛略微有些凝滞的时候扯出话题,“都放学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他没有再看两个人,难得这样很没礼貌地走了。
心中憋着的一股气迟迟没能顺下去,他知道顾嘉莫名扔过来的球是想干什么,也知道他在篮球赛上所作所为的目的,可偏偏。
快速骑行惊起的风不断穿梭在耳边,陈兆猛然急刹,他身体微微前倾着呼出一口气。
他干脆停在便利店门口,想进去买瓶水。
却没想到,只不过刚从一个货架走到另个货架,平滑的地面像生出石头,硬生生把他绊在原地。
话题里隐隐包含的人正站在他面前,微微抬眼,黄昏就从她的头顶滑落瞳孔。
她眼里有一点惊讶,匆匆转身在冰柜前拿出两瓶苏打水,又去结账买单。
陈兆下意识跟着人家走了一路,才反应过来自己闷重的呼吸或许就落在对方头顶,所以她走的越来越快。
他连忙后退一步。门响了。
太阳还在下坠,连着地平线即将变成漂亮的夕阳。
陈兆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就比如在此时此刻,把视线放到门外。
光线射入视网膜冲击着,他想起物理书上写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可这样的目光真的有重量吗?
不然宋晚晚为什么会像被打扰到那样侧过身。
昏黄光线沿着她打量的视线渡来,冷意随着风一下就吹了进来。
陈兆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成拳,他仓促低下头往里走,用力打开同一个冰柜,身后欢迎光临的声音又响了。
矿泉水刚被他拽出个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客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随着他拿出水的动作越来越近。
“怎么还买水?”
瓶盖上密密麻麻的纹理像嵌进肌肤。
“不是说好,我请你喝吗?”
陈兆匆忙转身,冰柜门敞开着,宋晚晚在看着他,眼里带上一点疑惑不解,“陈兆?”
漫长的两年里,这样为数不多的面对面说话,被速写在透明玻璃里像要留下什么。
学校里的陌生人,学校外的好朋友。
“没想到你又跑回便利店里了,我就干脆拿着回来找你。”
她眼睛没有弯弯的,陈兆只觉得自己快看出重影,而像笑盈盈一样的声音说,“给你,我请你喝。”
“哦哦,好。”
他伸手接过,或许是冰凉的罐身在便利店的暖气里有些不合时宜,恰好握在了宋晚晚手的下端。
水滴就这样从她指尖滑落到自己肌肤之上,陈兆动作僵了僵。
他想,这样也够了。
一起坐了或许有十几分钟,在水珠嵌入指纹的那一秒,她喝完的易拉罐被扔进垃圾桶里发出很轻一声。
她开口了,“走廊里没理你是因为看见有同学在下楼。不过……为什么要跟我说当心下雨?出门前我看了天气预报说天气很好。”
“因为……”
陈兆换了一句话,“因为当时想起来这种季节总容易下雨。”
总容易下雨,总容易遇见,这种季节里我们总是容易分开。
这样的话讲出来却有些太矫情,他刚想再说些什么,门已经又开了。
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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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陈兆的解释宋晚晚才安心了点,不然还真以为他学习压力太大了。
不过,她早就猜到了篮球是针对,她想计较却没有证据,一切又只能像往事一样轻飘飘散去。
嗡——
她一愣,拿出手机一看,视线微微凝顿。
是刘泽然打来的电话。
以为不会接到的,以为会轰然大吵一架的,接通后却全是沉默。
什么声音都没有。
宋晚晚想起那本倒下的《一九九九》,想起语文老师说的话,以前的主人公就在电话对面,以后的自己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徘徊。
她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好多个画面,可拿下手机一看,才过去三十二秒。
“我长智齿了。”
宋晚晚走着上坡路,她试图说些真心话,“说不定拔掉之后放在枕头下面,还会有牙仙来拿走呢。”
对面又安静下来。
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爬完了坡,站在这条路上的最高点,落日降临在眼前,让人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周围是打打闹闹的声响,快速奔跑着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重重擂在上空。
而像春天柳絮那样游走的风太轻了,穿过四肢,把人架着只远离地面一厘米,变得好难受。
“你今天放得这么晚吗?”
好让人意外的一句话,看来刘泽然还没发现自己删了他的微信。
眼前,无法停止的泛凉水珠却在顺着他紧握的指尖缓缓滴落。
宋晚晚错愕地抬起眼,对上那双琥珀色瞳孔。
那人接着说话,这周围忽然又安静到足以让人听清每一个字,“以前你说,人长了智齿就会痛到说胡话。”
她还在呆愣地看着。
陈兆抿着唇,微微笑着做了个口型——请你喝水。
电话那头是更加冷淡冰凉的质问,“你是不是希望我死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