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人却没有动。
视线余光里,同样的蓝白色条纹病号服像在昭示着同类的存在。
直到她走完最后一步路,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想要离开这片地方,离开站在面前的人,才发觉他拄着拐杖。
她忽然从心底生出些歉意来,可想来又觉得有些荒唐,他们这两个不便行动的人,却在漫长的十三级台阶前相遇。
他肤色很白,大概是因为住院久了,脸颊有些瘦削,微长的碎发盖在眼前,更显得那双琥珀色瞳孔越发清亮。
温柔的眼睛弯起来了,带着一股情理之中的客套关怀,“当心摔倒。”
许是不停等待,不停落空,她终于得到了一句关怀,却来自一个并不认识的人。
想为眼泪找个理由,可四周没有风,没有阳光,路只在角落里,消毒水的气味彻底走出这栋楼也不会消散。
它变成一桩事实,在垂下头的那瞬间掷地有声。
很久之后的宋晚晚在重新上学之后,才知道这个人叫做陈兆。
物理很好,外貌出众,待人友善,旁人提及他时总带上翻天覆地这样的词汇,但她从来没有好奇问过。
原因很简单,觉得两人不会有什么关系,觉得再多也不过是加过一个联系方式。
想来那一句关心,也不过是一视同仁的照料罢了。
想来也总是很巧,在她窘迫不堪时,陈兆总会出现罢了。
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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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明媚的天气在此刻好像才终于有了些微风,一行人窝在树荫下。
张俞涛讲得眉飞色舞,“是啊,我消息多广,他们两个后来简直性格大变。”
林佳瑶皱着眉头,借用手里的试卷扇风,“你说的是晚晚吗?”
“是啊,另一个就是这学期新转来那个,刘泽然。”
“那人家里不是特别有钱吗?”
“你先听我讲完嘛。后来据说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张俞涛四周环视了一圈,才伸手挡在脸侧,前倾着身子悄悄道,“他们说刘泽然出事跟宋晚晚有关。”
看对方不信的样子,张俞涛表情更加夸张了一点,“你难道不觉得,他俩每次遇见,气氛都很古怪吗?”
林佳瑶叹了声气,“不管真的假的,我可得好好保护晚晚,尽量避免让两个人遇见。”
张俞涛本想继续说,没等他抬头看,头上先被敲了个板栗。
林晓难得开口说话,“你怎么一天到晚听别人瞎讲。”
“就是啊,动动脑子吧大哥。再说了,难道你觉得她是什么很差的人吗?也相处了快一个月了。”林佳瑶叹了声,继续扇着风,“长得漂亮好说话,没什么架子,成绩也好,就是家里条件不太好,我总觉得她有点自卑。”
“她家里……”看着两人朝自己投来的目光,林晓硬着头皮说下去,“她家里条件其实还行,就是,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你们能懂吗?”
两人都是一愣,林佳瑶捧着脸督促着,“那我们几个平时说话可得注意点。”
说罢,她站起身来挥着手,“晚晚!”
宋晚晚老远就看见了,双手挡在额前,忍不住微微笑。
她刚重新买完橙汁带给班里女生,其实才开学一个多月,对名字都只有个模糊印象,可大家围着她连连道谢了好一阵,让她都生出些不知所措来。
而陈兆,匆匆一面,匆匆分别。
她正准备走过去时,清澈透亮的水被递到面前。
宋晚晚一愣。
周扬穿着荧光绿的志愿者马甲,手里拿着矿泉水,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拿一瓶吧,当心晕倒。”
她下意识后退,又强迫自己停在原地,沉默着,只是说得很轻,“不用了,谢谢。”
那瓶水仍好端端地隔在两人中间,像一条曾被人极其用力分开,如今又极其顽固缝合的分割线。
撕扯的痕迹却总是很难如衣物般被熨斗一烫就平。
宋晚晚心中暗暗叹气,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用周扬对待自己的方式去报复对方,此时也只是想转头就走。
然而,一只骨节清亮的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那瓶水,腕间带着一条纤细的红绳。
她视线一怔,顺而上移。
下一秒,瓶盖被人用力打开,哗的一声,整瓶水径直被泼到了周扬身上。
清凉水珠溅的四分五裂,飞到她眼中,刺出一股意外的生涩。
四周安静至极,周扬抹了一把脸,怒意从眼角烧起来,骂人的话说了一半,却又在看清来人时愣在原地。
谢柠极其愤恨地盯着他,直直把手中那个矿泉水瓶用力地砸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