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兴风作浪的魇妖,是神止存着私心放走的。
但他并非怀揣这种见不得光的心思,这不过是在魇妖痛哭流涕求饶时,适时提出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
白日简短,与画皮相遇三次都不尽人意,甚至避他如蛇蝎,神止便揪出那只魇妖,叫画皮入梦来。
在他翘首以盼中,画皮果真踏足他的梦中。
意料之外的是,画皮用的不是妖界那张魅惑人心的脸,也不是人间那张小家碧玉的脸,而是一张崭新的、陌生的脸。
骗子,神止心想,酸涩苦楚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过去。
从画皮的一言一行中,不难推测魇妖根本不是让画皮自愿,不然画皮又怎会想要借他的手除去魇妖。
明明早该知晓的,她假情假意满嘴谎言,甜言蜜语不过是利用来保命的必要手段。
可内心深处,总有隐秘的角落为她开脱,为画皮的到来感到高兴。
甚至隐秘期待着,她会解释多年为何杳无音信,为何他这般出人头地,任然不与他相识。
明明自己都这般自欺欺人,三番两次明示般出现于她面前,她却始终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相认。
神止心思深沉,此时此刻却有种深陷泥潭的感觉,手脚被无形之物所束缚,不知如何挣脱。
“你在想什么?”画皮放轻声音凑近,由于处于下位,不得不扬起脑袋看他。
神止分寸未动,垂着眼眸注视她,明明看破她拙劣的把戏与真心,又任由自己踏足而深陷。
画皮面庞停顿在咫尺之间,对方平淡的眼神,总给画皮一种所以心思被看穿的错觉,让她心虚的想要逃离。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这样冒犯,神止还没有起杀心,他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诡谲的梦境静谧得没有一丝声音,画皮能清晰听见胸腔那颗跳动的心,迅速而有力。
神止低声问道:“怎么不继续了?”
他没有展露丝毫异样的情绪,点漆似的瞳仁却没挪动半分,牢牢钉住画皮,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后知后觉的异样感重新攀上后背,画皮紧张地吞咽一下,硬着头皮道:“你没看出来,我是在坏你道心吗?”
太不对劲了。
明明做足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他怎么可能还认得出来?
明明在她的想法中,只需要激怒神止,随后捏碎出梦石,就可以坐等神止击杀魇妖的好消息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密的坐在同一席床榻上,耳鬓厮磨般问怎么不继续了。
莫不是这些年他对妖怪容忍度包含许多?
画皮注视着神止,俶尔再次靠近,咫尺间距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独特的花香。
神止下意识伸手揽住她,下一秒脖颈处传来少女温热的呼吸,激起点点颤栗。
环住她腰间手微微收紧,神止耳根泛着一丝可疑的红色。
神止抿着唇问道:“你要如何坏我道心?”
终于问到正事了!
不自量力的妖不在少数,画皮扮演起来得心应手,吐气如兰道:“自然是在梦中杀了你,将你炼制成我的傀儡。”
纤细的手毫无征兆抚上神止脆弱的命脉,他漆黑的瞳仁猛然一颤,鸦羽似的长睫在烛火中如蝶翼不断颤动。
呼吸不自觉加重,神止尽可能忽视那喉间冰冷的触感,掩盖内心所有的惊涛骇浪,镇定着声陈述事实道:“不可,这样你会被梦境反噬。”
画皮预感距离生气不远了,决定再激怒一下:“装模作样,惺惺作态。”
明明知晓是故意的,闻言心脏却还是传来一阵刺痛,神止狠狠闭上眼,冷着声问道:“为何要杀我?”
画皮彻底带入魇妖这个角色,铿锵有力反驳道:“是你想要杀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恍惚间再次回到初次相遇的场景,种满柳树的庭院,只稍一眼,青时剑便不由分说架在画皮脖子上。
“所以是因为这个?”
没留出回答的时间,画皮感到手被牵着引向什么地方,下一瞬,眼前世界绽放一片嫣红,温热的血液毫无征兆喷洒在脸颊上面。
什么?画皮呆愣愣看着手心中的青时剑贯穿神止胸膛。
血腥味充斥鼻尖,面对突如其来的场面画皮又惊又骇,什么魇妖、梦境统统丢之脑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她的命重要。
画皮惊慌失措准备捏碎出梦石,手腕却被大力握住,导致力气不够使不上劲。
画皮深觉大事不妙,寒毛直立。
稳固的梦境出现片片龟裂,无数细小的碎片从四周往下掉落,化作尘埃齑粉,消失在空隙之中。
害怕与恐慌弥漫心头,画皮不管不顾拼命挣扎着,无论如何拳打脚踢,都离不开这个禁锢自身的怀抱。
宛如一只蝴蝶跌入蜘蛛精心制作的陷阱中,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我会...杀了魇妖。”
梦境地动山摇,画皮满心满眼都是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全然没听见神止都在低语些什么。
下一秒,手腕上的力道俶尔松懈,画皮借此机会捏碎出梦石。
窗外天光乍现,而画皮满心惶恐从床上蹦起,深深埋于被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