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就是命令,队长。你一个人去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个时候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
“你们再往前走就要失去意识了。”
“那你呢?你不会吗?”
我好像也会,但我很大可能不会被漫漶掉,但这又没办法解释。
“我不会被漫漶掉。我的命令也是命令。你们负责在安全区域接应我。”他们这次挪动起来,推着车子走向了返程的方向。不过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下来了,转过身来都看着我。
紧张。呼吸都微微颤抖。我继续骑车向前走,尽量保持意识涣散的状态。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个空泡里发生的惨剧……再多一次,所以只有我自己进去的话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拧了一下油门,非物质的风在耳边呼啸,传来无意义的音节的胡乱组合。
终于看到了稀金防护阵列的底部。手电筒疑似被漫漶掉一小段电线,已经不能用了,我打开头灯,灯光弯弯曲曲的,在非物质的影响下光路甚至不是直线。
从地上的小门走下去,下面非物质浓度反而低了一些。我快速完成了检查,并没有大问题,重启了电控系统之后,它又开始正常运作了,随后外面的非物质浓度就开始下降。
这一切都顺利得不自然。我没有多想,快速跑上楼梯,同时在终端里提前汇报检修完毕。终端显示无网络信号,这倒在预料之中;但门打开之后是……白天,明晃晃的阳光让我眯了眯眼才适应。
我回头一看,稀金板也早已不见,我是从家里面走出来的,还是搬家之前的那个老房子。
我是……来检修……我是……我……
我是刚起床,准备吃早饭。
疑惑地回忆着我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我推开那扇年纪比我大的老木门,和家人们一起吃早饭。明天就是搬迁的日子,我们要搬到基金会标准住房里,因为他们说我们的房子会被……怎么说的来着,漫漶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我就和往常一样出去乱晃。
“小伙子,前面是边界,不要再往前走了。”我回过神来,一个全身穿着黑衣服的大叔正看着我,我停下了脚步,准备往回走。
“嘿,小伙子。”
我感觉他好像有一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我回过头来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今天的风大吗?”
我伸出手来感受一下。一点风都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提这个问题。我摇摇头。
那个大叔笑了笑。挥挥手让我走了。“这就是你走神没有认真听的问题。”
什么走神……我还是很疑惑,这个大叔莫名其妙的。风……
我的意识好像抓住了一个线头,开始抽出更多的东西。这丝线太细了,中途断了几次,但都重新找到了线头。最后,我抓住了一个问题:
“我的意识控制风的原理是什么?”
好疼。我从黑暗中爬起来,旁边和我一样躺在地上的是电动车。
意识涣散需要一个能一直思考下去的问题作为引子,我刚才就在思考“意识控制风的原理”,而且好像……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引子消失,意识彻底涣散,我进入了一段意识为了自救产生的幻觉。
这个问题在之前绝对是无解的,但刚才怎么就一下子想明白了?而且,现在我似乎是靠逆向思考重新收紧了意识,这本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也许非物质影响了我的意识……但无论如何,在理论上已经证明过,意识完全涣散之后,都需要另一个意识的影响才能恢复到原状啊……
不过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飘走了。我现在还是不会靠意识控制风。
我赶紧把车扶起来,坐上之后飞驰到地下结构的入口。下面的情况惨不忍睹,非物质浓度整整比上面高了三倍。我没法下去执行任务,但此时终端信号已经断了,也没办法向基金会汇报现况。我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尝试下去看看。
我按照记忆中的景象走下楼梯,已经放弃用视觉判断。径直穿过一面扭曲的墙之后,我看到了控制台。按照手册标记的位置,我重启了电控系统(居然还能正常运作),随后便原路返回。
走出门的一刻,我轻松了不少,眼前扭曲的景象也恢复了大半。当我想骑上车赶紧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车已经不见了。
“走,回家。”王叔伸出胳膊揽上我的肩,“我陪你走回去。”
王叔!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叔不应该还在监测小队里执行任务吗?我惊讶地看着他,但又挣脱不了他有力的胳膊,于是就被带着往前走。走了一段,他松开我,把我推出去。
“剩下的路自己走。我继续执行任务去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好疼。我再次……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旁边是和我一样躺在地上的电动车。
我感到了疑惑。我好像又是……意识彻底涣散,就失衡摔倒了。不过这次,关于为什么能用意识控制风,答案并没有溜走。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思考过程。它模糊不清,像是把问题和答案之间的推导过程抹掉了。
我回头看向身后,黑暗的尽头有模糊的一点光,勉强能分辨出四个影子站在那里。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之中微微扭曲软化,非物质的示数已经达到了475И/m^4,而且还在持续上升。装备无法完全缓冲掉直接从行驶的电动车上摔下来的冲击力,左肩现在还传来阵阵抽痛。
非物质一直在诱导我意识涣散,我还需要分神保持意识清醒。
那些苦难记忆的画面从未从我的脑中散去。它们现在又来了。我顺着记忆,按照我想出来的控制风的方法,将语义流在意识里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风动。我面向空泡边缘的方向,风从我背后吹过来。我同时进入意识集中和涣散的状态,握紧稀金棒。
我快速扫过记忆,找到了一首曾经听过的音乐。第一次听这个还是在操场的角落,第二次……就是在我的终端上听到的了,我按照当时记忆找到了一些音乐,下载到了终端里,每天都听。
风携带着尘土和枯枝脆叶从后面刮过来,愈吹愈烈。我闭上眼,稀金棒好像在回应着我一样微微发热。我能感觉到它在变细,同时后面刮来的风里多了许多稀金颗粒。
我能感觉到扭曲在轻微减弱,非物质正在向后退,但还不够。捏紧稀金棒,我尽最大可能把意识集中到一个点上,在涣散的意识空间里那个点就像太阳一样明亮刺眼。转动,转动……把它转向那个角度,之后用最集中的意识将其弹射出去。
风力骤增。我被吹得差点站立不稳,干脆直接坐在地上。狂风带着非物质撞进空泡边缘,非物质收回了它那黏稠而无形的触手,扭曲感快速减弱。稀金棒已经消失了,它已经全部逆变回非物质和语义流,携带在风里飘散了。
“通讯重新连接成功。稀金防护阵列已上线,正在自检。稀金防护阵列一切正常。”
“队长?你还活着吗队长?风好大,是你干的吗?”
我分不出精力去回答他们,继续维持着狂风。风扫过整个区域,把非物质都驱赶回去之后,又继续在整个边界区域运动。扫过一圈,确定没有更多非物质进入空泡之后,我恢复了意识的正常状态。
检测仪显示,当前非物质浓度为65.2И/m^4。
“机动特遣队‘风旗’已完成检修任务。”我切到
紧急通讯频道,说了这句话。
随后我便切回到队内频道。“啊……咳咳,‘风旗’全体队员。你们现在可以安全地过来了。”
说完这两句话,我再也顶不住疲惫,躺在地上。
睡着之前,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点位27正是第一个失去联络的小队所在的地方。
我刚刚在梦里被王叔提起来的地方,正是我在大屏幕上看到的,他正在紧盯着空泡边缘的地方。
“嗯嗯,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到,哈哈。我三天后还有一个小外勤任务,说不定你能碰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