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回京会见皇帝,也不能多食,现在总算回了家,想到那些饫甘餍肥,就不由垂涎。
“常嬷嬷,身体可算安好?”
程眙走在后,常嬷嬷在前,两人关系并不生疏,因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一切都好呢!”她笑眯眯的应着,落到那正厅之处,程眙却步。
程府上下的人都围坐在此,这次回京不少贵客也纷至沓来。共同道贺程家的光辉,程母容光焕发,程父也在侧,拉着程眙落到空座之上。
他是这场宴请的瑰宝,数人为他斟酒。程府虽大,可奈何程父也没那开枝散叶的念头,因此就算凑了一帮人恭贺,也不免有些冷清。
“舍弟呢?”程眙扫视一圈,忍不住问道。
从回家到现在,家里基本的奴仆他都见了个遍,唯独没见到那总爱黏在身边的弟弟。
程母替程眙布菜的手停住了,原本喧闹的饭桌也寂静了。
“舍弟呢?”
程眙又问了一遍,这下他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神情,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程涟小他三岁,打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个弟弟就是个病秧子。先天性的体弱,常年蜗居在家,请来的郎中先生和教书先生络绎不绝。
开的经药许多,但一直都没好转。三年前离家那年,他十六岁,弟弟十三岁。
小男孩哭的一塌糊涂,一面被嬷嬷喂药一面跑着追他。
这次他回来,最期待的莫过于程涟。怎么好久也没见他出来?
看家里人这幅反应,莫非程涟…
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命若悬丝…?
程眙皱起眉,不忍置想。
“他…”程母思忖了片刻,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悬在嘴边的话刚要开口。
“哥!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倏地,正厅大门处一个容貌端正地少年闪现了过来,他的手中端着一道热羹,身后的家仆一脸的忧心忡忡。
只见那少年飞速的将热羹放下,宛如一只小狗般迅速贴上了程眙。他像是要拥抱,但看到桌上的贵客,行动还是变得腼腆了起来。
那小狗…不对,那少年,也就是程眙心盼的弟弟——程涟,他面上红润,一改之前枯黄的脸色,讲起话来也不是有气无力的模样,程眙发觉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身体也硬朗了些。
“哥,你终于回来了。不劳我备膳,没来及亲自接你。怎么样,这一桌子,这儿,这儿,还有那儿都是我做的。”
程涟仰着头,旁若无人的介绍起自己桌上的菜肴。
众贵客皆都看惯了这副模样,纷纷都扬笑用膳,惟有程眙一言不发,他显出愕然之色,看着父亲母亲,两老似有意避开他的目光,都低着头。
“家中不是没有厨子,怎还这掌勺落到你身上去了?”
程眙眉色凝聚,在他眼中,还是遵循那食古不化的老思想,即男人要顶天立地,后厨这类是女人的天地,因此他不理解,怎的程涟跑去学了做饭。
还做的那么有滋有味…程眙看向碗中的羊羹,虽然不予支持,但他还是连喝了好几碗。
“任姐姐说,男人不会做饭是不会有女人要的,会做饭的男人好生养,有男德。”
程涟眨着一双清秀的眸子,说出的话却含金量十足。
彼时的程眙正往口中送着汤羹,闻听此言差点儿要喷出来。
“你说什么?任姐姐?男德?”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放下汤匙。许是动作过于忽然,惊扰了程母,她一直在察言观色,恐他三年来的脾性磨的急,忙解释道:
“涟儿说的任姐姐,是任府的千金,任容楹啊,别跟我说你不记得人家姑娘了?”
程眙抬眸,记忆里模糊忆起一张脸来,他记得这个姑娘,簪缨世族,大家闺秀,性格娴静。
两人只见过两面,一次在十岁,一次在十六岁。
十岁那年是程老太爷过寿诞,任家和程家是世交,她们家赶来庆贺,十六岁那年是他到戍边临行,任家前来送别,任容楹在列,二人复杂相望,程眙捕捉到了那双忧郁的眼睛。
还在很小的时候,约莫也就他一岁时,任母怀胎,指腹为亲:
“倘若这次生的是个女儿,那便与你家结亲可好?”
程母笑言,当是一桩美差,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便定下了婚约。
若本是这样两小无猜也好,可谁料任家没过几年便因政事搬迁到了西城,来回相隔数百里,离京甚远,两家也慢慢淡出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