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共同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
任府大后院里任父找了四房,平时没少找些幺蛾子,任母清冷且体弱,不善管理后院,再加上早年卧床养病,威严没立起来,平日没少被她们暗地奚落。
梁夫人以前也爱同她们与任母争风吃醋,但自从出了那桩事后,她就与这些巧言令色,表里不一的人逐渐划清了界限。
她觉得她们没看懂,才会争来争去。
男人的宠爱,其实一文不值。
她敬仰起了任容楹的一身医术,有自己的价值。
“夫人,我们回去吧。今儿个的主角是任容楹,没咱们什么事…”
丫鬟苦苦笑了一声,外边冷,站着也累,还不如去屋里烤烤火。她觉得梁夫人肯定也不满任容楹,正室的女儿风生水起,她们的苦日子就越多。
“走。”梁夫人道。
丫鬟转身欲回屋,却看见主子走出了一米多。
梁夫人歪头诧异,声音悠扬明亮:“我们去正厅,给容楹贺喜。”
*
任府正厅
任容楹扣着手,那身素色袍子衬的她的脸很生白净。
春寒料峭,大开着正厅的门也不觉冷。
门前那梧桐树落叶凋零。地上结着霜,一切和上次来任府时没什么区别,她懵懂抬着头,不经意也能瞥到任父脸上的纹路。
比上次见,好像更深了。
任母和蔼的坐在太师椅上,腿上放了一层羊毛垫子,手里的汤婆子紧紧攥着。脸上的气色并不好,唇线紧紧抿着。
听到姑爷回来,夫妇二人都正襟危坐。
程眙和出嫁那日一样板正,眉眼深邃,气质威严。但他今日有些小心,看着夫妇二人的双眸也不敢待久。
他这般模样,任父更是愠怒,心虚什么?
要想人前不发指,除非自个不做!
好不容易才把任容楹交到他的手里,怎就按耐不住!得要寻欢作乐!成婚才多久?就捅下这么大的篓子!
四人称得上是面面相觑,被任父饮茶呛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您慢点喝…”
任容楹抬眸。
下人贴心的上前拍背,又斟上一杯新茶。
任父沉吟,晦暗地瞧了眼程眙,思索着说话的语气。
“程眙…”
他拖了下长音。
“在!”
那男人仿佛一个学生,险些就要从座上站起,面色紧张,目光郑重。
嗯,态度还不错。
“我把容楹交给你,你就这般对待?”
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件惊堂木,任容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任父拍着那惊堂木,声音铿锵有力。敲着桌面,传的也远。
程眙皱了下眉,侧看任容楹,任容楹也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如实同他说就好,他应是早有准备了。”
任容楹压低嗓音,低着头,又望了眼惊堂木。
惊堂木乃是县官所用,审案时用来敲击桌面,起到警戒作用,程眙又不是犯人,他这是闹哪样?
古代也习惯玩抽象吗?
“回岳丈大人。”程眙扑通一声跪下,表情异常认真。让任父都有些不好意思,悄咪咪的将那惊堂木收了回去。
“我并非轻怠容楹,今日一来就是想解释所传流言。西北那一月多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容楹,从未做过一起辜负容楹一事。对此,天地可鉴,吾可誓言,如若有假,必将万劫不复,历经酷刑,尸首分离。”
程眙说着,缓缓举起手指,将军曾上过数不尽的战场,见过数具死状凄惨的尸首,跨过万水千山,也伏身面过圣上。
短短弱冠之年的世面非常人可及,程眙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男人,身上磨砺出的气概和风骨也令人望尘莫及。
他之跪地,立誓发言,气场强大。令任父也不敢多道为难,忙派人将他拉起,瞥见这副郑重声明,再想指责也被噎在了喉间。
任容楹想过千万程眙的理由,却没想到他会口出毒誓,落地而跪。
这可是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代啊。
任容楹咽了下口水,她想起没出嫁前与绘光抱怨,那时还没见过程眙,只是模糊再猜他是个怎样的人。
绘光替她梳发,道:“小姐,我忽然想起来了,您的那位以后的夫君,他是个有原则的人。”
彼时的任容楹还想驳斥,什么以后的夫君,就听绘光款款道来:“是听街坊上的人说的,说那将军第一次回来打了胜仗,那时才十四岁,带兵突袭,剿灭了北疆边境上的后军部队。”
“虽说吧,咱也不懂军事,听着厉害,但据说后军部队是负责粮食供应、后勤这些,战备要同别的相比差上不少,十四岁毕竟也是个孩子,没指望能拿下后军,可那将军却出人意料,胆魄逼人,率领了几千骑搞定,让当时的将军都为之一颤。
消息不胫而走,传入殿内。陛下知道此事以后便想一睹少年将军的英姿,程眙将军却怎说也不愿下跪。”
任容楹一惊,跪圣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皇权至上,无与伦比。他的胆子这样大?
“那时将军说,男人膝下有黄金,只跪生养自己有德育有亲缘之人,陛下再过尊贵,也食五谷,凡胎□□,也会老去,所以怎说也不愿屈尊。”
任容楹听的心惊肉跳,打破了程眙在她心里留的印象。
原来他也这般桀骜不驯,独具风格。
“然后呢?”
绘光道:“陛下也没难为他,当然应是也有统兵都督劝告的缘由,没有怪罪于他,只当他是个小孩,童言无忌。再加上大将军确实天资过人,军事谋略相当强大,除了这一件事,其他也甚是谦逊,这才免于追咎。”
“那他现在呢?”任容楹想知道他是当年不懂事,还是天然觉出道理。
“依旧是和从前一样啊。”
嚯,有个性。
他坚持不跪圣上近五年,现在却在任父面前低下了头颅。
都是因为她…不对…是那该死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