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方狱是西魏最高级别的两座诏狱之一,位于红蓝城西南。
西魏以乌丹城为界,以南的要犯皆关押于此。又因其南侧便是孛谷关,故当地百姓又唤其“谷台”,而“谷”与“鬼”音相近,久而久之,尚方狱就成了百姓闻之栗然的“鬼台”。
卢桑来红蓝城近半年,还是第一次去鬼台。
此处虽是座诏狱,可修葺的却更像一座府邸,府门外两顶灯笼端正地悬于梁顶,房檐上的瓦当呈正圆形,其上镌刻的狴犴纹即便在白日依旧笼罩着一层阴戾,也许只有如此才能吞没刑架上声声嘶吼,牢笼内点点血腥。
萧沥已在鬼台外半晌,身侧站着一位年纪相仿之人,两人眉眼间多有相似,只相较萧沥的单薄,那人瞧着更为健硕。头顶紫冠,着一身黛袍,在看见远处款款而来的身影时,原本恹恹的眸子突升起一抹玩味,继而转身面向来人。
萧沥在察觉身侧人的变化后也将目光转向远处,直至齐正身后跟着的那道玉青色身影站定,两人同时拱手道:
“拜见玉凉夫人。”
卢桑瞥了眼靠近自己一侧的萧沥,而后却是将目光放在了另一人身上,半晌后,惊讶着道:
“淳世子怎么也来了红蓝城?”
站在萧沥身侧之人,正是贤王之子,萧淳。
贤王多年来镇守北境,与大昭之间多往来,尤其是如今的魏帝在对待大昭的态度上已不像文帝那般仇视,故贤王这些年中明里暗里也在试图拉进魏昭之间的关系。身为贤王之子,身在都城的萧淳自然对此事不遗余力,与来自大昭的左夫人颇为亲近,故而对于来自大梁的卢桑,则多厌恶。
“夫人这话倒是奇怪,红蓝城乃西魏地界,夫人来得,臣为何来不得?何况臣是奉圣上之诏,巡查南境九城灾情。”
“这样啊...”
卢桑恍然,佯装没有听见那句特意强调的“圣上之诏”,转而看向一旁站着的萧沥:
“齐正说你找本宫,何事?”
以往萧沥若是看见萧淳如此嚣张,免不了要回呛几句,可想到如今鬼台内关押之人,却是没了兴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卢桑,沉声道:
“是...”
“还是臣来说吧。”
萧沥话到嘴边还未说完,一旁的萧淳却突然打断,上前一步来到卢桑身前,唇间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道:
“毕竟是臣拜托二皇子请夫人前来。”
“一月前,大梁率兵突袭大昭,谁知此计却被大昭将军识破,将那些梁军逼至白马城,不过领兵的两位大梁将领却失了踪影,不久前大昭捕获了其中一人,而另一人,则在西魏被发现,此刻正关在臣身后的尚方狱内。”
其实昨日听萧沥提起后,卢桑就猜到萧淳一定会借此事做文章,毕竟以其心性,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为难自己,只是她有些好奇,萧淳打算如何做。
“此乃军营之事,淳世子为何要告诉本宫?”
对上萧淳双眼,卢桑一脸平静地问道。
萧淳这时也在默默观察卢桑神情,见对方闻得此事后神色并未有异,心中轻哂一声,这些年来卢桑看似淡漠,似乎对梁魏两国关系并不上心,可私下却插手诸多民生之事,说到底不过是想借百姓凸显其贤名。
今年南境突发水患,卢桑只身前往红蓝城,嘴上说着心系灾民,可红蓝城与大梁仅一城之隔,谁知其暗中是否有勾结大梁之行径。故而在接到父王书信后,萧淳即刻动身来了红蓝城,他倒要看看,卢桑是否会当真不管那个梁人死活。
想到此,萧淳笑了笑:
“夫人不知,大昭十分钦佩这位将军才能,得知其人在西魏,特寄信于父王,称只要能劝其归降大昭,定保其性命。为表谢意,届时将赠千匹良驹于魏,并释放一批西魏俘兵,此于对西魏而言自是没有推却之理,不过臣担心此人不愿屈从,这时想起夫人婚嫁前乃大梁公主,若由夫人前去相劝,想来此事能成。”
说到此处,萧淳眼中愈发兴奋起来:“只是不知,夫人可否愿意?”
卢桑听完萧淳的话后,终于明白为何其今日会如此得意。
因为卢桑无论如何选都会引起非议。
若答应,那么就意味着身为梁人的卢桑在亲自将同胞推向敌军阵地,届时大梁百姓会视其为叛国之人,梁帝更会认为卢桑在西魏多年,已对大梁生出异心,定不会放过她。
可若不答应,那就是为了维护大梁而置西魏于不顾。毕竟一条人命就能换取良驹千匹,救一众魏兵于苦海,身为贤名在外的玉凉夫人,若开口说不救,只怕终难平忿。
而这时,无论卢桑是被大梁除掉,亦或是被西魏辱没,萧淳都喜闻乐见。
好一招隔岸观火,这是在等着看自己在火场中被焚干淬净。
萧沥虽也猜到萧淳会借此事发挥,却没想到其是要将卢桑逼至绝境,脸上登时一寒:
“萧淳,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萧淳脸上掀起一抹疑惑,扭头看向萧沥,问道:“臣这也是为了能保全那位将军性命,怎么就是过分了。”
“你——”
“萧沥。”
卢桑突然开口打断。
“衣料本宫选好了,你去找岑嘉。至于劝降一事...”
卢桑看了眼一旁的萧淳:“本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