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认识她?”
萧沥盯着谢扶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
谢扶闻言摇了摇头:
“不认识。”
“那你为何相信她?”
萧沥有些疑惑,虽说陈玉凉是大梁公主,可对谢扶这样常年驻守边境的武将而言不过只是个尊贵的身份罢了,若非两人先前便已熟识,何故会这般臣服。
说话间,谢扶低头望向自己足间那双长靴,脚踝处的伤痕已然愈合,只有久站时才会有微弱的痒痛,他甚至已记不清当日萧淳是如何将镣环扎进自己踝间,可后来卢桑是如何替自己卸去刑具,他却没有忘记。
为何呢。
谢扶好像也说不出来。
“殿下,蒙暖死了吗?”
没来由的话问地萧沥一怔,盯着人看了片刻,说道:
“没有。若不是她机灵,只怕那马奴活不过今日。”
方才卢桑若是不让齐正将蒙暖带走,在萧淳意识到今日之事是三人设局后,蒙暖就会成为又一只替罪羊,想来也因如此,卢桑才会顶着“自私无度”的罪名,救下了人。
谢扶闻言好像也并不意外,只是突然转身看了眼身后的营帐,回身时对面前的萧沥说道:
“殿下,在下想在此处等夫人出来。”
屋内,许是从未见过萧沥发如此大火,萧淳耳内嗡嗡作响,继而脑中陷入一阵混沌。未再留意站在屋中的卢桑,抬脚行至那张案几后,顺势坐了下来。
卢桑默默看着萧淳坐下,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无论她与左夫人间如何暗流涌动,可她尽量避免萧沥与萧淳于明面上生出冲突,可近来却已是第二次了。
见萧淳坐下后独自出神,卢桑缓缓来到其面前,心中摇摆良久,终究还是开了口:
“你借谢扶之事将本宫牵扯进来,本宫猜测,贤王并不知情,对吗?”
果然,卢桑话落,萧淳端坐的身子蓦地一僵,放在双膝上的手无意识微蜷,这是慌神的表现,卢桑看在眼中,当下明白过来。
萧沥一句“即便贤王在此也不饶恕”,到底震慑住了萧淳。
这些年间贤王多呆在北境,鲜少会回都城,而萧淳自被养在魏帝身侧后,父子二人间的情分变得愈发微妙,对身为父亲的萧山,萧淳敬畏,可越是敬畏,就越想被看见。
萧淳知道,萧山这些年来不时向魏帝施压,试图削弱卢桑在百姓心中的声望,故而此次若能借交还战俘一事拖卢桑下水,萧淳便有了让萧山看见自己的机会。
“萧淳。”
出神之际,听见卢桑突然喊自己,萧淳没有应声,亦没有对抗,只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别扭地低耸双肩,脖颈低垂。
“你以为借此事能令本宫在梁魏间为难,届时圣上会降罪本宫,更甚至迁怒萧沥,如此便会得贤王赞许。可你是否想过,谢扶是大梁武将,是受梁帝信任前往边境作战之重臣,若梁帝得知此事,要向西魏拿人,那么你今日之举便成为挑起两国矛盾之因,待兵戈相向之时,你能抽身吗,贤王能抽身吗?萧淳,不要让西魏变为成全你私心的代价,此话本宫已说过不止一次。”
卢桑垂眼看向案几对面默然地萧淳,从袖中拿出一物置于桌案上,说道:
“这是圣上遣信使交于本宫之物,其上称移交谢扶之事暂且搁置,待回乌丹后再做处置,想来此事贤王也已知晓,今日,本宫会带谢扶离开。”
......
踏出营帐,只见帐外两人各占据一侧,挺身而立,横亘在斑驳素雪与遍地黄沙之间,令卢桑原本静寂地双眸,没来由亮了起来。
“你们怎还在此?”
谢扶口中话还未出,只听见萧沥轻“嗤”一声:
“怕萧淳气急杀了你,孤好顺势降他的罪。”
面对萧沥的口是心非,卢桑难得没有回呛,而是扬起一抹笑意:
“那让二皇子失望了,本宫尚且平安。”
这时卢桑扭头看向谢扶,自方才她便察觉其一直盯着自己,于是问道:
“怎么了,有话要说?”
对上卢桑目光的那刻,谢扶连忙将头低下,而后摇了摇头,不语。
卢桑见状好笑:
“可本宫有话说。”
谢扶闻言仰头,只见卢桑笑眼柔和,朱唇轻启:
“圣上诏,宣你入乌丹觐见,届时再议与大昭之事,谢扶,你也暂且平安了。”
孛谷关以己为隘,掩漠北黄沙,故而以往此时,饶是孛谷关落雪,谢扶也鲜少会萌生萧索之感,可今晨出屋,却险些被风沙迷蒙双眼,饶是素雪也未能消解这满地寂寥,可此刻站在卢桑面前,看着那双细软明眸,谢扶突然心念微动。
虽无缘见九州界那片潮海相生,却有幸与漫天雪同遇一人。
......
出了城防营,卢桑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提议道:
“今日本宫做东,邀你们饮酒如何?”
萧沥的消息较卢桑更灵通些,故而早在岑嘉将信帛交给卢桑之前,他便知晓了父皇旨意,知道卢桑今日欢喜,索性也未拂其兴致,只是听卢桑要带上谢扶,口中轻哼一声,不过却也未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