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扶在屋内醒来。
盯着头顶上方看了半晌,意识逐渐回笼。
昨夜自己醉酒后跑来启灵阁,在门外遇到了卢桑,自己似乎说了许多逾距之言,后来跟着卢桑进了院中,歇在了厢房内。
想到昨夜之举,谢扶面上一热,暗骂饮酒误事。
犹豫间坐起身来,从一旁案几上拿起衣物穿戴整齐,待收拾妥当后,瞥到屏风上搭着的那件披风,不禁想起昨夜卢桑拿着披风从启灵阁内走出,又吩咐侍卫将披风递给自己。
平静的面上闪过一抹异样,谢扶伸手将披风叠好,而后朝屋外而去。
来到院中,目光打量起眼前的院落。
与当初被卢桑救下时所住屋舍不同,此处则更显华贵,回廊蜿蜒横亘于屋外石阶之上,将院中北面正厅与东西两间厢房系于一体。自东而望,只见西侧厢房身后竟连接着一阁楼,远眺似与云齐。
饶是在长安,谢扶也鲜少见过如此高台层榭。
传闻红蓝城内西北,坐落一店肆,门庭玉砌,兰台华灯。如今看,虽不似传言般奢华,却也富庶异常。
只是谢扶没想到卢桑竟能从容出入于此,想来与这边店肆关系微妙,如此看,玉凉公主这些年虽未扬名于长安,却并非隐匿于黄沙。
出神间,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谢校尉。”
谢扶闻声转身,只见一年轻女娘立于自己身后,手中端着一食盘,躬身行了一礼,说道:
“夫人派小人送餐食来。”
谢扶在看见其所行之礼时一怔,是梁礼,继而想到其方才唤自己“谢校尉”。
“给我吧。”
伸手接过餐盘,谢扶又看了那女娘一眼,犹豫片刻后,问道:
“...娘子是梁人?”
“是。小人岑嘉,是随玉凉夫人和亲西魏的婢女。”
当年玉凉公主出使西魏,随侍婢女乃梁帝亲自挑选,谢扶打量了眼岑嘉,微微颔首。
“夫人如今在何处?”
见岑嘉看向自己,谢扶随即解释道:
“我是想将披风归还给夫人。”
“谢校尉交给小人便是。”
岑嘉低垂着眼,缓缓说道。
谢扶端着食盘的手一滞:“那劳烦娘子稍等,在下去取披风。”
片刻后复归,谢扶将披风递给岑嘉,口中说着:
“还望娘子替在下多谢夫人。”
“是。”
目送岑嘉身影消失在院中,谢扶这才转身回了房中。
东院内。
岑嘉拿着披风来到卢桑房中,看着屋内坐着的二人,回话道:
“夫人,谢校尉醒了,这是他让小人交给你的。”
看着岑嘉手中拿着的那件披风,卢桑正欲开口,对面坐着的萧沥却敏锐地发现了什么,目光顿时冷了下来,抬眼看向卢桑,冷笑一声:
“若没看错,这应该是孤的披风。”
“没看错。”
卢桑耸了耸肩,见萧沥面上愈发难看,没好气道:
“你气什么,你不是说不喜欢披风上那图样吗?”
“那也是孤的。”
萧沥恢复了正色,看向岑嘉,交待道:
“岑嘉,你将这披风收好,孤离开时要穿。”
“...是。”
面对萧沥此举,卢桑有些无奈,她发现自谢扶出现后,萧沥似乎对自己产生了以往未有过的占有之心。像本该为自己所有之物被人夺去,无论是否真心稀罕那物件,皆要将其纳于自己所有一般。
卢桑不愿继续与其争论,转而问道:
“回城之日定下了吗?”
萧沥这时也想起今日前来目的,颔首道:“嗯,三日后。”
话落,抬眼瞥向卢桑,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怎么,还未在外呆够?”
“待得够久了,是该回都城了。”
说话间,萧沥目光紧盯着卢桑,试图想要辨别其话中真伪。而面对萧沥的试探,卢桑如今已足够坦然,更不会细究此话意指,只从容接纳着对面人之注视。
半晌后,萧沥挪开目光。
“那个马奴你打算如何处置?”
蒙暖是卢桑救下的,昨日齐正将人带出城防营后,迎面遇上了进营的萧沥,萧沥不知卢桑是否有其他安排,故而吩咐齐正将人暂时安置在了铃医的医馆内,今日来启灵阁,萧沥将蒙暖也一并带了过来。
救下蒙暖,是担心其留在军营会被萧淳盯上,如今圣上诏他们回乌丹,萧淳自然是要跟着离开,那么蒙暖留在红蓝城倒也无妨,只是想到其身份,卢桑没来由问了句:
“蒙暖是马奴?”
“嗯。”
见卢桑如此问,萧沥轻抬眼皮:
“怎么了?”
西魏因处漠北,马匹与兽畜丰沛,故而一向疏于马政。而梁不同,大梁在高祖朝便专设太仆一职,掌舆马,后来兴帝即位,更是将马政视为国之重务。
不知想到什么,卢桑沉默了一瞬,而后道:
“先让他留在启灵阁吧。”
萧沥对此并无异议,横竖蒙暖是卢桑所救,如何处置都无不可。
公事谈完,萧沥目光松弛了些,原本直挺的身子这时微向后仰,懒散地看着卢桑,问道:
“眼下说说谢扶。”
陶炉上沸水滚滚,卢桑握着耳杯啜饮一口,茶香混着橘皮的清透,只觉鼻尖留恋着一股甘冽之气,这是她在冬日里最为偏爱之饮法,将橘皮碾碎,掺杂于茶饼内,而后经过备、煎、分茶等数道工艺淬炼,使得茶香早已萦绕于四周,直至流转于周身。
缓缓将耳杯放下,卢桑这才看向萧沥:
“谢扶有何可说?”
看着卢桑装傻,萧沥面上微凛,若说前些时日看不出卢桑对谢扶的打算,那么昨日得知父皇信帛所言后,萧沥若还看不出端倪,岂非愚钝。
至于卢桑所想,萧沥也大致能猜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