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年和亲的真相,圣上与高相都是知晓的,是以卢桑才特意让岑嘉回长安时带话给高相,可高硕并不知情,那么这些实情,卢桑究竟该不该说,若不说,以高硕的性子必不会罢休,可若说了,无疑是令高氏父子生出嫌隙。
因而要如何回答,她有些犯难。
除此之外,令卢桑更为困惑的是,为何原本该来的高丞相并未前来,反倒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高硕成了使官。
思忖间,卢桑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若是以往,高硕定不会继续令其为难,可今日却像是执意要一个真相,不许卢桑躲闪,追问道:
“你知道的,即便你不说,我也定会查清楚。”
若自己不知道便罢,可原本已经死去的卢桑如今成了西魏右夫人,无论如何高硕也要弄明白。
无声叹了口气,卢桑知道今日躲不过,不过却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来西魏前,高丞相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父亲要告诉我什么——”
此刻高硕没有心思再同卢桑打哑谜,当下便打断其话,然而话落突然意识到什么,当下双眼猛地瞪大,看向卢桑道:
“你是说,父亲知道此事?”
话落,卢桑不再出声,此举无疑是默认。
原本以为今日见到“死而复生”的卢桑已是骇人听闻,可在得知阿父这些年来明明知道真相,却将自己蒙在鼓里,令他以为未婚妻早已身故,为得只是高氏一族门楣,高硕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恭顺于家族,像是一个莫名的笑话。
卢桑看着高硕面色发白,一双眼逐渐失去光亮,当下心中一紧,连忙唤住人:
“严声兄长...”
“呵...”
听见卢桑唤自己名字,高硕突然冷笑一声,而后声音中带着一丝游离:
“你唤我一句兄长,可我却连保护你的资格都不曾有过,桑桑,我该如何面对你啊。”
饶是过去许多年,即便高硕的样貌较当年也有了些许变化,然而对卢桑的记挂与保护,却不曾动摇分毫。
在明知此事可以怪在任何人身上,却唯独怪不得他,高硕脑中第一个念头,却是道歉,道歉当年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卢桑,可卢桑又怎会怪他呢。
“此事与你何干,当年之事不过是机缘巧合,也许那时我心中多少还有怨恨,可如今,却只有庆幸。”
说话间,卢桑也逐渐陷入回忆之中,缓缓将当年之事说了出来。
当年谢说兵败,自刎于白马城,后经查明,谢说当年曾下令向都城求援,奈何梁帝因与卢温政见不合而避不上朝,这才导致谢说之事发生,故而御史台决定弹劾卢温,认为其乃致使大梁损失一员猛将的罪魁祸首。
弹劾的折子一日多过一日,最终梁帝下旨将卢温收押入狱,而就在宫中商议该如何处置卢温时,刑部狱中却传来消息,卢温自裁于狱中。
只是卢温死了,卢氏却还在,这时朝中又有人谏言称,若此时不能一网打尽,恐他日卢氏后辈会因此对大梁生出异心,故请梁帝,诛卢氏九族,而这九族之中,自是有卢桑。
也许是因缘际会,此时西魏的贤王萧山率兵突袭了红蓝城,试图给动荡不安的大梁又一重击,而未免遭战伐,丞相高明良这时提出一策,和亲。
奈何武功侯不舍女儿远赴西魏,意图抗旨,担心皇家因此事而生内乱,于是高明良再请一道旨意,恳请梁帝顾及当年师生情谊,让卢温之女卢桑顶替武功侯之女玉凉身份,替嫁西魏。
只是这场交谈只停留在了未央宫内,惟梁帝与高明良所知悉,自此,卢桑成了大梁的玉凉公主,只身前往西魏和亲。
...
原本以为自己再次回忆当年之事,心中难免会有惶恐与委屈,可今日在向高硕讲述时,卢桑却始终平静,待将一切说完后,看着对面一直出声的高硕,缓缓道:
“无论当年高丞相是出于何种原因恳请圣上允我替嫁,可如今我能安然在此处向你讲述当年之事,只凭此一点,我也该感激他。”
话落,对上高硕的目光,卢桑露出一抹笑来:“是以严声兄长,你不要怨恨你父亲。”
高硕闻言双眼一红,只觉鼻腔内充斥着酸涩,险些被逼出泪来,竭力控制着不令自己失态,高硕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
“...好。”
若是身为当事者的卢桑能说出那句“不怨”,那么身为旁观者甚至既得利者的高硕,便只能应和,也许这是他如今,能替父亲向卢桑致歉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