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脱口柯内莉娅就后悔了,这样愚蠢而直白的问法实在有自作多情之嫌。即便她心里怀疑,也该摁下不表,反复试探旁敲侧击,有了十足把握再思量如何利用。
她等着听伦斯特的反驳,甚至想好了怎么替自己解围。然而伦斯特沉默了,那对铁箍般的手突然松了力道,从她肩头悄然滑落。
刹那间柯内莉娅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单刀直入的问法反而误打误撞地撬开了这人心防。他无法说出违心的谎言,沉默无异于默认。
“这个不重要,”伦斯特生硬地岔开话题,“你现在是翡兰宁城邦的无冕之王,不清楚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吗?首先教皇国那边……”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柯内莉娅劈手揪住他衣领,以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将人反抵在墙上。
“所以,”她偏头端详伦斯特,若有所思,“你还真是喜欢我?”
伦斯特:“……”
副厅长大人难得后悔,刚才柯内莉娅问出那句话时,他就应该断然否认。只是心绪被挑破的瞬间,他罕见地软弱了,错失时机,再否认未免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我说了,”他神色淡淡,“这不重要。”
柯内莉娅短暂地沉默了,思忖该做出何种反应。
很快,她选择遵从内心,用实际行动告诉伦斯特到底重不重要。
她揪着伦斯特衣领,直接将人拖了出去。副厅长大人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有人敢这么对他,脚步踉跄着险些摔倒。
幸好这时夜色已深,侍女们大多回房,没人看到这个在世人心目中与鬼神无异的男人,是怎么狼狈地侧过上身,被柯内莉娅踢踢踏踏地拖上二楼。
柔软的华盖大床深深凹陷,伦斯特头晕目眩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丢进了床里。反抗的本能驱使他坐起身,迎面飞来的膝盖却抵住胸膛,将他重新压了回去。
“看不出来,副厅长大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也会动歪心思,”柯内莉娅勾起唇角,她像是摸到保命底牌的赌徒,因为有恃无恐,所以横行无忌,“说说,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念头的?”
伦斯特当然不会回答这么荒谬的问题,但他没法从柯内莉娅的禁锢下脱身而出。他这辈子没试过被人用膝盖抵住胸口,油然生出一腔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说这些有意义吗?”从来掌控别人的人突然境遇颠倒,哪怕对方是他……抱有特殊感情的对象,也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
伦斯特难得有些烦躁:“与其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柯内莉娅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无关紧要?”
伦斯特皱了皱眉。
柯内莉娅思索了下要从何说起,如果是另一个时空的她,也许不会将“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在心上,但是此时此地……
“我有个妹妹,和尤菲长得很像,”她没头没脑地开口,“我跟她一起长大,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但是在我料想不到的时候,她永远离开了我。”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万全,身边的人也许哪一天就会突然消失,永远离你而去,再强大也不例外。”
伦斯特安静地听着,不耐的心绪突然消失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帮了我很多。我也知道上次商船的事,你不是故意陷害我——如果你事先知道船上有火药,不会提出那么疯狂的计划,”柯内莉娅越说越慢,到最后每个字都要斟酌再三,“我的确曾经想要你消失,因为你每次出现都在提醒我,我脖子上戴着一条看不见的狗链子,另一端牵在你手里。”
“每个人都会产生误解,或是被怒火冲昏头脑,或是被偏见蒙蔽双眼。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心里真这么想。”
柯内莉娅话说得很绕,伦斯特却奇迹般地领会了。他用没受伤的手捏了捏鼻梁,冷静客观地提炼出重点:“你是在向我道歉吗?”
柯内莉娅不太适应这两个字,可眼下确实没有更合适的词形容:“如果你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伦斯特深深看着她,在拉锯的静默中一点点争夺主动权:“因为误解了我,所以觉得愧疚?”
柯内莉娅不知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当她最初知道伦斯特被处决的一刻,心口“空”了一瞬,那滋味极不好受,却不是愧疚。
或者说,不只是愧疚。
“我不确定,”她说,“我需要进一步确认。”
她的反应不在伦斯特预料内,他准备好的应对话术没了用武之地,难得懵了一瞬:“怎么确认?”
柯内莉娅收了膝盖,伦斯特立刻要起身,一只手却撑在他耳边。紧接着,那女人俯下身,明艳照人的脸毫无预兆地填满男人一对瞳孔。
一旦她收敛悍戾之气,眉眼间的艳色便流转而出,像夏日雨后的蔷薇花,极盛、极艳烈,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