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内莉娅的目的地位于翡兰宁城外,马队沿着崎岖山道疾驰了一个多小时,密林背后显露出开阔的河谷轮廓。远处冒起圆柱状的白烟,笔直粗重,插入天际。
柯内莉娅下马,将一条黑布巾甩给罗宾汉:“戴上。”
罗宾汉还想耍赖:“咱俩什么交情?用得着吗?”
柯内莉娅无动于衷:“或者我把你打晕抬进去也成。”
罗宾汉用最快的速度蒙住眼睛。
山路蜿蜒而下,搭建起的棚屋仿佛雨后冒出头的蘑菇。无数人影进进出出,“叮叮咚咚”的打铁声隐约传来。
这是柯内莉娅的秘密军火基地,几乎是与蔷薇学院同时兴建的。借着兴办学院的名义,她从冯朗德手里撬出一大笔款项,其中一大半投进眼前的军火基地。就算这样还不够,不得不自掏腰包垫上。
代价虽然巨大,成果同样不小。比如罗宾汉用于北方战场的火器,有一部分就是从这儿运去的。
“虽然咱们有交情,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柯内莉娅毫不客气,“回头记得把尾款结了,否则最后一批火器,我就留着装备亲卫队了。”
罗宾汉迫不及待地揭开眼罩,抬腿就想进屋瞧个新鲜,结果被修利亚抓着后脖领逮了回来。
他只得放弃趁机偷师的企图。
“有意思,”罗宾汉说,“斐迪南也是眼瞎,被你在眼皮底下闹出这么大阵仗,就跟看不见似的,他不死谁死?”
柯内莉娅嗤笑:“你那亲爹被亲儿子和外人联手坑了把,到现在都缠绵病床起不来身,那眼神就好了?”
自从知道罗宾汉和伦斯特私底下的“协议”后,许多原本想不明白的疑团突然迎刃而解。
为什么那一晚,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罗宾汉却能及时出现在父亲身边,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替老威斯特公爵挡下一击?
除去这小子突然失心疯的可能性,唯一的解释是他早知道当晚有人行刺,甚至于行刺都是他和人家商量好的。
既刷了亲爹好感,又踩了两个异母兄弟一脚,最重要的是将老奸巨猾的威斯特公爵身体拖垮,令他无暇掌控家族权柄,只能另寻代言人。
一举三得,算到极致了。
“你在你父亲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就不怕老头子六亲不认,不肯舍出那幅画换你回来?”
罗宾汉嗤笑:“这不有你在吗?再说,就算老头绝情到底,有副厅长大人里应外合,还怕我死在十字卫队手里?随便找个机会放了我,回头就说是我自己溜走的,不是一句话的事?”
柯内莉娅叹息:“枉我以为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你,搞了半天,你早做好两手准备,倒让我成了可有可无的小丑。”
“像你我这样的人,从不会将筹码单独押在某一边,”罗宾汉嘴角带笑,眼神却是极清醒,“就好比你,昨晚才把副厅长大人带回房,今早还不是一个人出门?”
柯内莉娅:“哦,原本是想带他来的。只是看他睡得香,没舍得吵醒他。”
罗宾汉:“……”
他狐疑地盯着柯内莉娅:“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柯内莉娅坦然:“你要是这么理解,我也不反驳。”
罗宾汉难得哑口。
他当然看出柯内莉娅和伦斯特关系不一般,早在伦斯特不要命地跳进沉船,把柯内莉娅捞上来时,苗头已经很明显了。
但是“有苗头”和“板上钉钉”终究是两回事,以罗宾汉的巧舌如簧,都不由打结了一瞬:“他可是异端审判厅副厅长,教皇家族最锋利的刀,毕生奉献给神的男人!”
“但他现在归我了,”柯内莉娅老实不客气地说,“反正是教皇家族先把人当弃子的,不能怪我捡回来。”
罗宾汉揉了揉额角。
被柯内莉娅捡回来的男人一觉睡到将近中午。
他醒来时,柯内莉娅早已离开,枕畔空无一人。伦斯特并不觉得惊讶,默默起身,回头发现床头柜上摆了一打干净衣服,最上面压了张纸条。
是柯内莉娅的字迹,笔走龙蛇地写着:出去办点事,等我回来一起用晚餐。最后一笔格外用力,收尾的波浪号险些勾出纸背。
伦斯特摩挲着纸面,眼神晦暗。
他起身对着水银镜穿好衣服,亚麻衬衫遮盖住伤痕累累的躯体,领口被一根蕾丝带子收紧。
然后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依然苍白,却因昨夜的放纵而浮起极细微的红痕。耳根处的淤红吻印若隐若现,扯高衣领也无法完全遮挡。
应该恼火的,他想,但不知为何,当他面对镜子时,那个总是阴沉的像个影子一样的人,眼睛里居然流露出微弱的笑意。
伦斯特别开脸,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柯内莉娅不在,尤菲也去了学院,偌大的芙蕾雅堡安静得可怕。伦斯特轻车熟路地拐过走廊,下楼时正好和娅塔打了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