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汉收敛了笑意:“行刺卡文迪许家主的刺客当晚就落网了,你应该能猜到他是谁。”
柯内莉娅擦拭剑锋的手指顿了下,有那么一瞬间罗宾汉以为她会割破手,因为她是那么用力地摁压剑锋,指节露出青筋。
但她最终控制住自己,将手从剑锋上一寸寸挪开:“他有招认什么吗?”
“他具体跟卡文迪许说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听到过一个传言,”罗宾汉想换个舒展些的姿势,雪末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他冻了个寒噤,不敢再耍帅,赶紧把头顶和肩头的积雪拍干净,“知道这一任卡文迪许家主是怎么上位的吗?”
柯内莉娅:“别告诉我,又是个私生子转正的故事。”
罗宾汉大笑:“那倒没有。不过他确实不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前面有个长兄,我见过一次,无论学识、谈吐、风度都无懈可击,曾被誉为卡文迪许的明珠。唯一遗憾的是,他对教皇国的态度远比自己弟弟强硬,并且认为父亲不该一味屈居于神的羽翼下,这为他后来的不幸埋下了伏笔。”
柯内莉娅明白了:“教皇国对他下手了?”
“没有证据,明面上谁也不敢这么说,人们知道的只是一年后的某一个雨夜,那位卡文迪许少爷出门访友就再也没回来。他的父亲出动了亲卫寻找他,结果三天后,在护城河里发现他近乎赤裸的身体。有人说,他跟朋友逛红灯区时,被妓女灌醉,搜走了身上的财物和值钱的衣物,又把烂醉不醒的卡文迪许少爷丢进河里。”
“虽然是无稽之谈,但卡文迪许公爵还是因此取缔了城内红灯区,又把所有妓女逐出班德亚。”
柯内莉娅讥诮地牵动嘴角。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算没了大哥,卡文迪许公爵的年纪也不算大吧?”她问,“怎么就让这位小少爷掌权了?”
“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罗宾汉微笑,“大儿子死后,卡文迪许悲痛成疾——当然,不是什么大病,很快恢复了过来。”
“直到某一天,他去自己的一个好友家做客,喝了一杯葡萄酒,然后吐血不止。现任家主搜查好友城堡,在厨房里发现了某种会让人吐血不止的毒药,于是好友全家下狱,因谋害城主的罪行被送上断头台。”
“有意思的是,这位好友是大少爷的拥趸,曾几次三番劝说卡文迪许公爵彻查大少爷的死因,因为他不相信大少爷会留连红灯区,更不相信那样尊贵的人,会死在一个妓女手上。”
“至于卡文迪许公爵,虽然当时抢救回来,没两个月也去世了。”
“至此,班德亚也好,卡文迪许也罢,彻底落入现任家主手里。而他掌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教皇国表明忠心,至此成为一条听话的好狗。”
柯内莉娅摁了摁眉心,曾在权力核心浸润多年的皇女殿下,第一时间理顺了背后的阴谋。
“一箭双雕,确实是一步好棋,但传言终究只是传言,”她说,“没有证据,谁又敢把这些摆在台面上?”
“亵渎神的罪名,哪怕是权贵也轻易担不起吧?”
罗宾汉反问:“如果有了证据呢?”
柯内莉娅倏尔抬头,有震惊,也有恍然。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罗宾汉叹了口气,“我猜,这就是他的计划,行刺卡文迪许家主,解了翡兰宁的困局,再嫁祸教皇国,彻底拆毁教皇国与班德亚的盟约。”
“不,这不能说是嫁祸,因为他揭晓的本就是事实。每个明眼人心里都有过揣测,现在不过是猜测被印证了。”
柯内莉娅捏着佩剑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不需要更多解释,她已经完全明白了伦斯特的计划——坚持出兵的现任家主本就引发城中权贵的不满,现在他死了,又曝出老卡文迪许公爵和他长子的真正死因,觊觎城主之位的权贵有了充足的理由与教皇国割席,也从这场原本于己无关的战事中抽身而出。
这是双赢的选择,班德亚没有理由拒绝,除了教皇国,所有人都从这场刺杀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与此同时,将真相揭晓的刺客也会同时承受两方的怒火,成为替罪羊。
柯内莉娅难得迟疑:“他……怎么样了?”
罗宾汉定定看着她。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他说,“但……他还活着。”
直到他话音落下,柯内莉娅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屏住呼吸,胸口像是被巨锤撞击,连心跳都停顿了。
她抬手摁住额头,分明是在笑,指尖却触摸到眼角沁出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