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房在课室后头……”
没等她明晰心上陡然生出的异样是何物,赖妈妈已经收起上下飞舞藤条,再次提步而去。
直至后院的夕照掠过眼前,宋晞的步子倏地一顿。
天、地、人……再往前已是宿房,可方才经过的名理堂只“地”、“人”、“人初”字样,“天”字班在何处?
再有,依照泉醴昨儿个探来的消息,花朝女学创办至今三年,期间几无人下山。
十里八乡生女娃的不少,大半都已送上山,寥寥几间课室,竟还没坐满?
“地在南、人在北,饭堂水房在中间……”
没等她细细思量,赖妈妈的声音再次传来。
宋晞抬起头看,所谓宿房,原是个方方正正回字形结构的别院。
回字正中的“口”字便是学中女子共用的饭堂与水房所在。换言之,要找到泉酩和文音的踪迹,此地或许是突破口。
“西北角那两间房空着,你四人自行分配。”
西方天幕初现昏黄乍现,赖妈妈抬头瞟了一眼日晷,又转头朝几人道:“一炷香后自去饭堂用膳,膳后有晚课,不得迟到。”
“是!”四人齐齐垂敛目光,颔首应下。
“二妹,我与你同住!”
赖妈妈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宿院后,李小妹倏地挽住范二妹的手,亲亲热热道:“里头那间还有些日头,你我先去!”
宋晞和苏苏视线交汇,各自从对方眼里读出几分不以为意,眉眼蓦然下弯。
“苏姑娘请!”
苏苏轻一颔首,提起衣摆,转身朝西北角的卧房走去。
两人一间的宿房约莫十尺见方,左右各一张竹榻依墙而置。
正对着房门方向有扇约莫两掌宽的小轩窗。窗外山势嶙峋、松风拂浪,虽有些阴冷,乍眼望去景致很是不俗。
宋晞正收拾床铺,听身后传来“咦”的一声,转身道:“怎么了?”
“那是?!”
苏苏站定在窗边,不知瞧见什么,一手搭在窗上,蓦地沉了脸。
宋晞大步上前,顺着她的视线举目而望。
本以为外头松涛阵阵,再如何嶙峋也是寻常,待到近前一看,院外不远处,青竹猗猗雅而不幽,一座气势恢宏的别院坐落松涛绿浪间,沐浴在暮日余晖下,宁静悠远,别有意蕴。
宋晞神情一怔,脸色紧跟着一沉。
方才见赖妈妈穿过长廊而去,心下虽不解,她并不曾多虑,而今看清院外情形,震撼之余,心下顿然生出不期然的惶惶。
无怪乎学中真实与山下传言如此不同,却从无一人能逃离花朝。
前有湍流,后有看守,四周野林密布……再如何能吃苦,区区弱女子如何能躲过自上而下凛似野兽的端凝?
“泉家表妹?”见她神色万变,苏苏不自禁蹙起眉头,“可还好?”
“没事。”宋晞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转过头道,“天时不早,不如先去饭堂?”
苏苏仔细看她神色,欲言又止。
“好。”
*
“食不语寝不言”之类烂熟于心,宋晞以为放眼祈国上下,只皇宫大内的规矩最为森严,直至今日……
四四方方一间饭堂,正中整齐排列着八张八仙桌。
学中女子按长幼落座,四名长相精明的婆子分据两端,八只眼睛仿佛火炬炯炯有神盯着堂中上下。
宋晞两人入内时,桌上羹汤杯盏早已齐备。
待众人悉数落座,东南角的婆子两眼一瞪,朗声宣告:“开席!”
宋晞轻拿起碗箸,借面前杯盏作挡,小心翼翼端量左右。
席间女子虽按长幼落座,新人旧人却一目了然。
——入学不久的新人大多拘谨,虽不被允许,依旧忍不住探头探脑四下张望。旧人大多神情麻木,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影响她现下所行之事。
上下来回扫视过三遍,确认在座并无肖似云追或泉醴之人,宋晞目光微凛,眉尖不自禁蹙起。
不在饭堂,泉酩和文音会在何处?
学中女子不被允许互相拜访,而今旁人都在堂下,若是能寻个由头离席,倒是去往地女班宿房暗探的好时机……
“哎哟!”
打定主意,宋晞一把扔开碗筷,抱着肚子,哀嚎出了声。
“谁人喧闹?!”
或不解、或惊惧、或麻木的视线四下投来,独据东南角的婆子快步上前,看清宋晞脸色,不问青红皂白,先呼了一巴掌到她脸上,而后才恶声恶气道:“是嫌饭食不合胃口,还是找死?”
“学生不敢!”
宋晞顺势跪坐在地,一手捂着被她呼疼的脸,一手抱着肚子,战战兢兢道:“婆婆恕罪!实在是人有三急,再不去,学生怕、怕……”
见她坐立难安腹痛难忍模样,婆子脸色微变,指着暮色昏沉的窗外,怒道:“还不快去?!”
“是!是!”
顾不上左右视线,宋晞提起衣摆,匆匆忙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