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拔地区夏天的日照时间很长,下午六点,户外依旧一片阳光灿烂,太阳晒得人眼睛疼。
路过补给点,两人顺便进去吃晚饭,墙上的菜单琳琅满目,但原材料还没到货,眼下都没办法提供,现成的只有泡面和奶茶。
红烧牛肉面泡好后,贺嘉树这个大少爷吃得可香了,一口接一口,根本不挑食,很好养活的样子。
冉离忧坐在桌子对面,拿着装了热奶茶的纸杯想:有点像养仓鼠,给一颗坚果就能抱着啃好久。
稍作休息后,两人从补给点出发,继续转山。
过去半小时,冉离忧看了一眼步数,今天已经走了快三万步,住宿点在止热寺附近,还有三公里。
浑身都痛,身体像是快要散架了,每多走一步都是对毅力的考验,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累的一天。
但她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认输。
冉离忧回头看了一眼贺嘉树,确认他有没有好好地跟上。
重新启程后,他好像就没怎么说过话,一开始还在她边上,现在已经落下一截,有点跟不上了。
冉离忧原本以为他只是累了,没怎么关注,但这次回头,她发现贺嘉树一直在吸氧。
仔细看了看,情况好像不太对劲,纯粹的累和生理不适还是有区别的,现在的贺嘉树眼睛有点睁不开,呼吸很深,整个人像感冒了一样精神不振。
他经常运动,身体素质挺好的,但不代表不会有严重的高反,有时候,恰恰是身体素质好的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冉离忧双唇抿起,眼神中流露着不安,加快脚步走向他。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怎么。”贺嘉树把氧气瓶的滤嘴从脸上拿下来,嘴唇好像有点发紫,冲她笑了笑。
他本想努力表达自己没事,但实际效果有些凄惨。
见他这么难受还在坚持,冉离忧的心紧紧揪起,让他别说话,节省体力,扶着他在路边坐下。
真正难受的时候,贺嘉树反而安静了,刚才他躲在后面,走一段路就吸一会儿氧,就是不想让冉离忧发现。
但冉离忧还是发现了。
她垂眸用自己的杯子给他倒水,表情有些不忍。
“难受要说。”
“……不难受。”
那么爱说话的一个人,现在开口只能说几个字。
但他不会走的。他说了要带冉离忧回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么可能临阵脱逃。
她是他自己找到的“宝藏”。
把温水分成几次喝下,贺嘉树的呼吸好像平缓一些了。
冉离忧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应该没发烧。
“你头痛严重吗,要不要吃布洛芬?”
“……我想吃糖。”他有点神志不清,低声向冉离忧央求道。
高原上体力消耗得很快,吃糖能快速补充能量,也能刺激大脑释放多巴胺,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疼痛。
不过,这话从贺嘉树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些稚拙的孩子气,像生病的小朋友和家长撒娇,我不要吃药,我要吃糖。
冉离忧以前其实很反感小孩子跟家长撒娇,每次看到心里都不是滋味,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她以为自己只是讨厌任性的小朋友,现在想来,她讨厌的应该是自己那没办法和父母撒娇、得不到关心和爱护的童年。
消失的父亲,严苛的母亲,没有人骄纵她的任性,她只能被迫早早独立,一切想说的话语都拆成零碎的偏旁部首和标点符号,干涩地咽进空瘪的内壳,碰撞出沉默的巨响,像多余的骨架,又像某种劣质钢筋,铸成如今这个金属雕塑般喑哑的自己。
贺嘉树虽为金贵的少爷,仔细想想,他的童年也不算幸福。母亲住院,去世得早,父亲又基本上不关心他的日常生活和精神世界,任由他从外界寻找刺激,日渐沉沦。
如果可以,小时候的贺嘉树应该也很想让父母多陪陪自己吧。
……哈,她竟然和大少爷同病相怜了。
冉离忧回过神,从背包里翻出一盒混合装的嘉云糖,没有草莓味的,给他挑了一颗黑莓的。
沾了点糖粉的水果硬糖递到嘴边,贺嘉树一口含住。
“不要逞强,难受我们就找地方休息,明天原路返回。”冉离忧劝道。
她让对方靠在自己肩膀上,有点像为母则刚,他现在真成奄奄一息的金丝雀了。
贺嘉树抽了一下鼻子,依偎在她旁边,用感冒般沙哑的嗓音道:“我爱你。”
冉离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