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昶左手负在身后,举步走近他们跪俯之地,向那个拿有文稿的小宦者伸出手去。
那小宦者立即会意将文稿双手奉送出去,林昶拿起看了一眼,果然见那文稿底下,写有‘程介’字样,甚或还不止一处,想到此子对他言令置若罔闻,心下直是恼怒非常,遂就抬眼向那悖逆之子望去——
程又直早即因为那些同僚发现议论那名字,心下已经惊惧害怕异常,只想着若是传扬出去,先生只怕是要打死他了。更不想此事还为先生撞个正着,心下惊惧惶恐地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思考先生如何会来此处的事,只就伏身在地上,心脏连同身躯都是抖个不停——
一直到听到先生呼唤他的名字,程又直方才不敢怠慢地抬起身来膝行过去,还没来得及跪得稳当,便是凌厉的反手一掌,将他打得翻跌在地上,嗡嗡作响的脑子,半天才听清那句训斥之语,“谁允许你将我与友人来往之尺牍文稿拿出直房的?”。
程又直总算从其间醒过味来,忙地撑起身复又跪了回答,“是我不小心拿混了,请掌印饶——”。
将说至此处,已为林昶突起一脚再次地将蹬翻在地,转即又是一句,“其上字眼,若使向外流出一字,我便要了你这条贱命!”。
言罢,拿了文稿,转身离去。
那一句言语虽若是向程又直说的,但又将在场之人全都带了进去。
诸人皆都心领神会。
直到林昶离去很久,那些冷汗淋漓的小宦者方才缓慢起身,于牵累他们受此惊恐的程又直自然无有几分好颜色,还将余下未曾浣洗浆揉的衣物全数扔给了程又直眼前,方同几个同僚伙伴结众回去休歇了。
程又直因是‘得罪’了九王圣上才被贬至其间的,众者又知其也甚不受掌印太监宠爱,在其间本就多受主官同僚欺压凌侮,自来这里为始,便就做着好几人的差役,还常因做不完,备受辱骂笞挞。
此一回后,只怕在这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只让程又直更为担忧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回去以后,要怎么跟先生交代?
这震怒,只是最为浅显的。
更深刻的,还没有显现发泄出来。
可程又直也知道,于之后事情的畏惧,也只有到之后才能知道,之后才能体味。总是还得顶着这把悬顶之剑,一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完才是。
若使再让先生等他太长时间,那结果就更加无法预料,也更加无法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