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快看我抓的稻花鱼,我抓上来了!亲自抓的!”吴煦把柳玉瓷拉到木桶旁看鱼,两小只蹲在地上说不完的话似的。
柳父来到夫郎身边,相视一笑。
“走吧,我们做点吃食给孩子们。”他可早就听见吴煦肚子咕噜咕噜闹腾了,怕是折腾大半天没吃上东西。
柳爹取出几个鸡蛋打算下两碗面汤,“这孩子,灶屋不是没锁么,早晨留下的米糕还有剩的呢,也不知道拿点垫吧垫吧。”
“叔,叔么,你们不在家,我不偷东西。”吴煦耳尖,生怕柳家听信他人疑心他的人品,赶紧解释。
不问自取即是偷。
柳爹既欣慰又更添怜惜,就说阿煦好孩子!“他爹……”
柳父粗糙的大手覆在夫郎手背上,“村口八卦不可信,保不准就是他继小爹传出来糟践人的。”
今日一家人送石头入学,早早出门去,岂知在村口被拦下搭话,颠三倒四让瓷哥儿别同吴煦玩。几个惯爱沾是非的,在往来行人最多的村口官道附近四处传谣,其中就有莫嫂子。
瓷哥儿想跟他们辩解,竟敢信口雌黄污蔑他家小儿名声,说莫不是想许给吴家才替他说好话,气得柳父差点跟几个妇人哥儿动起手来!
一家人一口气憋了快一天。
柳爹原想买两份礼,一份让石头交给夫子,一份等回家合计合计,改日再郑重登门向魏夫子赔罪。
结果午后回村路上越想越不得劲,指挥柳父掉头,径直往魏家去了,势必要将哥儿读书的事敲定下来才安心。
哥儿读书识字明事理,将来便是不能如男子一般科举入仕,也能像林霖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而非学村中妇人夫郎困于宅院,守着一亩三分地,闲得到处嚼人舌根、论人长短。
如此,一家人备礼与束脩、拜访魏夫子、商讨庄园教书一应事宜,耽误到现下方才回村。
“瓷娃娃,你哥念书去啦?”吴煦捧着鸡蛋汤面大口吸溜、狼吞虎咽,直到吃干净一碗面才顾得上回大人的话。
他对村口自己的闲话满不在乎,倒是在柳玉岩上学的事上象征性问了一句。
毕竟少那么大一个玩伴呢!
然柳玉瓷以为他是对读书感兴趣,激动地说:“对啊对啊,软软也可以上学了呢!煦哥哥,你也一起,魏夫子答应啦!”
“……”合着那么大的玩伴要少两个呢?!吴煦一脸苦涩。
至于要他一起学的话,耳朵当然自动过滤掉了。开什么玩笑!
用过晚膳,正好大勇请的赤脚郎中到了。
林大夫替吴煦把过脉,支开柳玉瓷后,将吴煦的衣裤掀开,新旧疤痕纵横交错,瘦骨嶙峋的身上竟没多少好肉,在场几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这!……”纵使偶尔有所耳闻,未曾想情况如此不堪。
虎毒尚不食子呐。
吴煦观柳爹心疼得快落泪了,忙笑说:“叔么,小爷我皮糙肉厚,不疼的!嘿嘿。”
“就这薄薄的一层皮盖骨,还厚?”柳爹乜他一眼。
柳父轻拥夫郎,示意他晚些再商讨对策。
昔日交集不多,便是知晓这事到底是旁人的家事,难免鞭长莫及。如今吴煦同自家孩子走得近,交情渐深,自有了更多不忍。
只看今日,这孩子明明自个饿得不行,还巴巴的捉了鱼就记挂着给送来。
这样好的孩子,总不能真叫吴家的给磋磨死。
林大夫两鬓斑白却耳聪目明。他年轻时来东山村落脚,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谁家头疼脑热都是寻他诊脉开药,每家每户的事皆有耳闻。此时亦连连摇头叹息,开了些外敷的伤药,列出一张药膳方子,特意交代说吴煦底子亏虚得好生将养,以免长此以往落下病根。
柳家人谢过大夫,便遣长工送回。
至于吴煦,正巧柳玉岩去了私塾,屋子空着,一家人商量过便让他留下了。白日他逃了活计,现下回吴家还不知有什么苦头吃呢,一身的伤看得吓人,更得好好调理,明日再熬些药膳粥汤补补。
吴煦自是没有不认同的,点头如捣蒜。
是夜,吴煦度过了穿越此方世界后最幸福的一晚。
有轻声细语的柳爹,温温柔柔地替他涂抹伤药;有寡言可靠的柳父,为他反复思量、谋划出路;更有玉瓷小仙童,听大人说谈,一会眉头紧蹙愤慨吴煦遭遇,一会冁然而笑软乎乎安慰人,充当气氛组。
临睡前分开,柳玉瓷勾住了煦哥哥小拇指,一本正经地立誓直言长大要保护他。
真好。
入梦是漫山遍野枯败的荒草,再度发芽、破土,逢春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