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雀这里的忽略并不是指完全觉察不到蔚起这个人,而是在非单独相处的环境之下,人群之中,蔚起的存在似乎被剥夺了一个可知“人”的角色,更加近似于一个存在的符号,让你知道,他在那里,更多的,便来不及多关注了。
这样的人在群体中呈现的外在表现即是社会化角色,个人色彩简直隐晦到了极点,几乎无痕。
银雀想起自己进入执行厅的第一课,“藏匿于人群。”
哪怕是在日常生活中,这位上校在没有任何外化辅助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所以,这位上校其实是一个比自己更不应该靠近简秀私人情感的人才对。有那么一瞬间,银雀于心间无声的低语,悄然无声。
——看吧,简秀,他其实更没有资格靠近你。
不知是贪婪还是恶意。
蔚起单手抱着水仙花,刚要腾出手去拿银雀递来的点心,却猝不及防地被塞进来了一团温暖柔软的毛团,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有些睡眼懵懂的花花,没意识到刚才这么大的颠簸是源于什么,顺势就栽进了蔚起的怀抱里。
简秀:“上校,花花想你了,你抱好它。”
蔚起:“……好。”
一塞花花,二半途插入,三腾手抱过点心,这三件事简秀做得一气呵成,做完,他整个人稳稳当当地挡在了蔚起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银雀。
那双眼睛在银雀的记忆里,太多时候都是宁静不争,青年向来温和,绵薄无害得仿佛没有任何尖锐锋芒,他曾经与这样的简秀朝夕相顾了九年。
可此时,这次的目光太亮了,所谓的戒备与警告意味太重了;现在的简秀,像一只来不及把软肋与短板藏好的小动物,用来不及收敛的爪子遮掩自己的不安。
好似要把自己所有的柔软都藏在身后。
银雀的感觉自己目光与简秀所触及时,有些刺痛。
原来,你从来没有真正驯顺。
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我走了。”
简秀礼貌的说道:“走好。”
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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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哒!
一朵百合花莽撞又无措的落至了地上,劳伦斯缓缓放下了剪刀,注视着眼前剪错的缺口,在着一捧雅致秀气的花束中,突兀的多了一道缺口,有些狰狞。
劳伦斯叹了口气,有些感怀地抚摸着那道缺口。
“劳伦斯先生,您是心情不好吗?”坐在吧台前的莎莉注意到了劳伦斯和平时的不同。
“有一些烦心事。”劳伦斯收好了剪刀,转口问道,“对了,特制红茶怎么样?今天的是新品,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良的地方。”
莎莉捧着漂亮的蔷薇骨瓷茶杯,认真回味:“很香,嗯……感觉和之前喝的红茶有些不一样。”
说实话,这杯红茶和她曾经喝过的很不一样,曾经喝过的红茶不论加奶加糖与否,都是有一种醇厚绵长是厚重感,但今天的“特制红茶”回味总是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蛊惑的甜。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她和弟弟一起偷喝了妈妈做的葡萄酒一样,轻微而又敏感的刺激着她的味蕾。
“感觉很特别,也很吸引人。”她评价道。
“谢谢。”劳伦斯笑了,笑得非常诚恳。
“对了!劳伦斯先生,我今天把作业的初稿写完了。”莎莉想起来就自己来此的本意,有些兴奋的打开了自己终端的悬浮屏,“您看看!”
“好的。”劳伦斯接受了莎莉的投屏,认真的阅读起来。
他看得非常仔细,时不时还会勾画细节,然后询问莎莉的思考思路,逻辑线索。
两人愈聊愈欢。
“我查到了一些历史资料,结合您和我老师的……”在解释自己的构思框架时,莎莉思绪忽的断了一下,她抬手下意识地摁住自己的额头,“……我……我,等等……”
“莎莉,你没事吧?”劳伦斯先生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轻轻响起。
莎莉捏了捏眉心,强行聚拢自己的注意力,但似乎没什么用:“可能,是昨晚熬夜,所以……有点……”
劳伦斯:“是吗?”
“抱歉,我……”莎莉站起了身来,摇摇晃晃,不知所措,“我想,我得休息……”
“你太累了。”男人柔和地说着,“亲爱的孩子,先睡一会儿吧。”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夜里幽幽的咏叹,带着方才如那杯红茶一样的蛊惑。
莎莉视野逐渐模糊,她发现,今天的店里也依旧只有自己一位客人……等等,她好像是被劳伦斯先生邀请来试喝新品的……
有些事情,她不太明白。
门口……门口的显示屏……是什么时候,换上“暂停营业”的字样的?
不对,我……
莎莉视野彻底暗了下去,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瞬,看见了劳伦斯先生的微笑,抽出剪坏的残枝,连带着落花一起,丢进了一侧垃圾箱内。
有个遥远的声音虔诚地低语。
“草必枯干,花必凋残,惟有我们神的话,必永远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