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秀费劲的蠕动着苍白的唇,他想说什么,可又是一口含混不清的血沫涌出,顺着他的脖颈,一滴一滴黏腻着倘下,淅淅沥沥成猩红色的血花。
——“我再问一遍,您是否背叛了人类?”
头好疼……
——“简秀教授,虫族已经失控了,您认为自己真的毫无负罪吗?”
不要再问我了,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
——在您犹豫的这十五秒内,第九星轨十一个行星级舰队,全线阵亡。”
我,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我无法裁决的审判。”
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孩子死了?这个叛徒却还活着!”
我不是……我没有……
——“该死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对不起,我很抱歉……
——“你有罪。”
有罪?
“我……有罪?”思绪靡乱又颓唐的青年又摇晃着走出两步,仿佛一根终于崩断了的弦,重重的栽倒在地。
好累,好困,好疼……
简秀的指尖死死扣着光滑的地面,几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后不等他的身体完全支撑起来,又再度摔下。
好想就这样停下啊。
我,已经……不想再负担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了……
简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面色苍白如鬼,眼眸黯淡无光,不知什么时候,咸腥的泪水和唇瓣残余的血渍杂糅,顺着面庞轮廓划落,有那么一刻,他又想起来了劳伦斯的话。
——“这是一场专属于您的合法屠杀。”
我好累啊。
——“毕竟,是人类背叛了您。”
我……真的不想做任何选择。
青年神思恍恍惚惚,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躯体蜷缩起来,微微的颤栗着,其实真的很痛,痛彻心扉,伤彻肺腑,可是这一路的霜雪太冷太沉,他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现在距离公共医疗药箱只有五十米不到,他只要再撑着一口气,就可以拿到几种应急试剂,只要将他们按照自己记忆里的比例配比,就可以得到一份简略版的0系列试剂。
只要简秀完成注射,他在未来一个半小时左右,将会拥有巅峰状态的A级精神海,同时现在因为精神海衰弱带来的一系列后遗症并发症都会得到极端的遏制,完全足够他前往劳伦斯所说的点位。
同时,他完全不必担心现在自己思绪紊乱而造成药物配比失败,因为他身体的肌肉记忆要远远精确于他的大脑,甚至不需要这些已加工过的应急试剂,只要有基础材料,他都可以在半个小时以内提炼出高纯度的伊维格试剂。
但是……
他身体内的监控芯片已经被完全切断了,在星联眼底,他又陷入了不可知不可控的状态,只要他离开人群的视线,只要他重新与创世纪单独接触,就寓意着他背叛的可能。
这十年来堆叠起的岌岌可危的单薄信任,将会一夕坍塌。
不论如何的解释与开端,都会成为可能发生“阴谋”的一部分,他们的一切牺牲都可能成为创世纪“神圣谋划”棋子的一部分。
一根高危纤细的敏感线将简秀与人类星联政权五百亿公民的生死相连,怀疑的种子从未根除,十一年间,根脉疯长,默默萌发,可以在一瞬之间参天。
星联政府不可能来赌这份信任的代价。
这不关乎任何个人的感情,甚至不关乎是非对错,这是群体意志的求生,这是一个政权对他人民的责任。
对于简秀来说,最有利于他的做法应该是完全将劳伦斯的联络抛之脑后,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和之前在场的每一位学生一起撤入地下安全所,途经路过的每一个教官与学生都会是他的证人。
他无需为这次的动乱付出任何责任,他只是在做一个普通选修老师该做的所有事,也许还会因为这次及时指挥学生撤入安全所而取得星联更多的信任,换取来更多的自由。
简秀不用负担任何人的生命,因为一切与他无关。
没有任何人可以以此来诘问他。
这就是创世纪给简秀的选择。
是抗争,还是屈服?
如果缄默可以平静的话,那他是不是不应该挣扎?如果这就是宿命的既定结局,那无谓坚持有什么意义?人间的苦与泪,罪与罚,生与死,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自己只是很累了,仅此而已。
他默默阖上了双眸,将所有意识都沉湎入深渊。
简秀,还要继续吗?
还值得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