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祝你们好运吧。
……
当精神海的监控反馈传达至蔚起的感知神经时,快步行走的年轻军官蓦然一怔。
但他没有停下自己既定的脚步,只是眼眸微垂,挡住了眼底多余零星的光,朝着既定的方向离开。
习以为常,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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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杀死了他,我的嘴巴品尝。
我在他脚下,猩红的血液如斯甜美。
黑百合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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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噗!咳!”
青年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强行支撑的一口气,淋漓滚烫的血液大口大口的咳出,脸色惨白如纸,呆滞无神地盯着自己手下命悬一线的罪魁祸首。
明明已经被多处挑肉剥筋的剧痛所挫磨纠缠,劳伦斯却依然在笑:“……教授,为什么要避开要害……你甚至连愤怒……都没有暂时放下理性拷问的资格吗?”
简秀安静的感知着自己的躯体熟悉而又麻木的失联感,撑不住了……
他坚持不住了……
“药物作用已经到了极限了吧……教授……”看着简秀逐渐缓慢沉默下来的动作,劳伦斯诘问着他,“可是……我记得你曾经借助自己的精神海……辅助过边境研究所完成过地表勘查……当时您可是高强度坚持了四十八个小时……”
简秀阖上双眸:“闭嘴。”
劳伦斯:“现在才多久呢?哈哈哈……一朝从神坛坠落成个废物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简秀:“……不劳挂心。”
在劳伦斯畅快又扭曲的目光下,他强迫自己松开了自己的指尖,撑起虚浮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起身,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女孩。
女孩的躯体还保持着她人类少女的姿态,尽管半虫化的征兆已经在她的身体之上以不可逆的趋势在攻城掠地,却仍然可以让简秀想起她曾经时刻甜美微笑时候的俏皮模样。
“莎莉……还听得见我说话吗……”简秀半跪在少女的面前,颤声道,“我是简老师啊。”
“她”并非是死物,裂变得畸形扭曲的巨大复眼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产物,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目光定格于简秀垂泪的脸上,似乎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
劳伦斯:“没用的,早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给她注射试剂了……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了……哈哈哈,不可逆的……”
简秀从自己的衣襟中摸索出了自己随身常用的药物,与0-6号这类刺激精神海的试剂不同,这是一种更加针对于稳固精神海的舒缓剂,是他常用的药物之一。
简秀安抚着现在的“少女”,喃喃低语:“莎莉……等等我好吗?等等老师……”
劳伦斯催促道:“教授……你还有机会杀了我……”
“莎莉”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
“别害怕,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的……在等等,好吗?”简秀的语气平和温柔,宛如他每一次为自己的学生授课时候一般,“莎莉……你的弟弟,爸爸妈妈……还在等你回家。”
“简教授……没用的……”劳伦斯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您……不应该荒诞到来质疑自己的一生所学。”
简秀的握着针管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他打开了密封的注射器,借助银白色的针管当作一个简易的试管,将自己会随身携带的三两种口服药翻找出来,研磨粉碎。
实际上,在他的前半生,拿试管的时间应该要比他拿诗集的时间多太多了,他记得自己的手应该很稳的才对,不应该这么晃啊。
不应该的。
“不要怕……不要害怕……”
简秀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安慰现在毫无知觉的莎莉,还是在安慰已经全靠本能反应行事的自己。
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和条件来析出药物中所需的成分保证提纯了,但事实上,这些药物与试剂其实都只能起到缓冲作用,并不是简秀配比所需的重点。
又或者说,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在黔驴技穷之际,尝试一个猜想罢了;一个他在这十年被监禁期间,仅凭灵光思索、时断时续、甚至无法记录,没有临床试验的猜想。
简秀从来只在脑中模拟过类似的构想与可能发生的结果,而现在,也几乎只有潦草到甚至算不上试验材料的几种神经舒缓药物。
但没有选择了。
他认真仔细地借助衣襟尚且残留的干净处擦拭掉了手腕的血污,尽管无菌环境难以达成,但基本的卫生还是要最大限度保证。
然后,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珠在滴入针管前一瞬,被简秀浮在空中的精神海拦截,并被完全包裹。
与同样属于先天S级精神海的蔚起不同,虽然先天评估相同,但是他的精神海的实际开发应用并不在攻击与暗杀方向,而是另一个针对研究方面、更偏向于实际应用的方向——解析。
大概抽离出自己所需的各物质以后,简秀按配比加入了试剂内部。
一切完成,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
“莎莉,好了,我……”
简秀抬眸,后半段的话却被眼前的景象赫然被截断——
一双与昆虫无异的巨大复眼停顿与他的眼前,距离鼻尖只有毫厘!
咫尺,之间。
“她”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姿态扭曲着,毫无机质的复眼里呈现出来每一种动物萌生初期“好奇”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简秀身上,在简秀低头忙碌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拉近了二者之间的距离。
本能般的狩猎。
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这个目光太过熟悉,熟悉得简秀差点儿将好不容易配好的试剂打翻,哪怕劳伦斯方才的长篇大论都未必有眼前这个目光所能唤醒的恐惧来得实质,在对视的一刹,简秀只想丢下自己的一切,落荒而逃。
“她”像是梦魇的起点,僵硬地抬起手,逐渐朝简秀靠拢。
简秀死死地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当“莎莉”当之间贴上了简秀皮肤的一刻,猛地停顿了住了,“她”困惑地低下头,瞧见了一支素白细瘦的手,紧紧攥住一根银白色的自动注射器针管,深深地扎入了她的体内——
后知后觉的“她”骤然的暴怒,狂躁迅速地死死掐住了眼前猎物的脖颈,抬手便要拔出带给自己剧烈不适应的针管,却被另一同样孱弱的手死死地摁住!
“莎莉……再等等……”简秀呼吸逐渐不畅,“对不起,再……唔……”
“她”有些烦躁,“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这么弱小不堪一击的生物要来不自量力的阻拦自己,“她”更不知道他一直呼唤的人是谁,“她”只是觉得很难受,这根针管注入的液体让“她”整个动物性本能都觉得抗拒与不对劲。
感觉极度不适该怎么办?“她”询问着自己名为“本能”的思维。
很简单,把引起不适的原因抹除就好。
所以,杀了他吧。
对,杀了他。
“她”这样想着,指尖逐步收紧。
“莎……”简秀的嘴唇开始发紫,但依然在竭力稳住自动注射器,不让注射终止。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简秀不敢松开,他很害怕……怕真的就只差这一点。
而劳伦斯目睹着此刻的一切,鬼魅一般的悠悠笑道:“教授,我早说了,你本来有机会杀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