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年轻的上校紧紧抱住怀里这个抽泣的人,这个人是个二次分化的Alpha,也是目前最有可能葬送自己前半生所有努力与成就的人,可蔚起只来得及悲悯怜惜,来不及防备了。
蔚起轻轻拍着简秀的后背,低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简秀,我很抱歉。
这是第一次,由蔚起之口向简秀诉之这样深重切实的歉意。
“蔚起,你,咳!不需要选择我。”简秀安慰着他,“是我,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简秀。”蔚起眼睑下垂,倾听着脆弱青年的剧烈喘息,欲望涌动,道似无情又似多情,“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由于药物反噬的痛苦再度袭来,剧痛席卷躯体的简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像是一尾缺氧的鱼:“你……只需要做蔚起,你只需要是蔚起……我……只要……蔚起。”
“……嗯。”蔚起简短的应着他,“好。”
“如果……我撑不下来……做上校该做的事。”简秀口鼻处漫处温血又覆盖了一层于蔚起的军装上,重新染红了发黑的斑驳血渍,“蔚起,我撑了十一年了……现在是我……我们好不容易可以抓住的一步棋……很多人需要这个真相……”
简秀需要,简家需要,莎莉需要,东部星区需要,第九星十一年来的亡者需要,人类星联需要,至于蔚起……蔚起未必需要,但简秀希望自己可以给他这份坦诚。
而蔚起不语,只是单手静静抱着简秀,另一只手的指尖缓缓扣上了方才已经松下的军用配枪,枪械触感坚硬、生冷,不近任何人情。
他缓缓抬起枪口,放到了简秀的心前。
“如果……”蔚起没有说完,“不会疼的。”
“好,我相信你。”简秀扶稳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生死悬命之间,“我相信蔚起。”
不过是豪赌,他也没什么可以输的了。
蔚起,我本可无爱亦无怖。
可我偏偏遇见了你,故而从已死的胸口再度新生得了一点温热的跳动来。
所以,我不是再相信了人类,也不是再选择了人类,蔚起,我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没有下一个这样万般搓磨无力的十一年,只是你在,我一身孑然,不知如何相赠,我给你不必犹豫矛盾的权利,给你放弃我的权利,给你两全齐美的权利。
我没有选择人类,我只是选择了你。简秀咀嚼着这一点神思,翻来覆去,竟然从生生撕裂的疼里,觉出了一点浅浅的甜来。
如果这是星联为我布下的软肋,其实不必任何标记,更不必走到最后一步,只要你是蔚起,只要是你,我都可以甘之如饴。
但你不必知晓这一切,只需要是本来的样子就好,永远来日前途大好,永远恪守你的信仰,永远不必登高跌重。
为之困兽,我心甘情愿。
只在当下这一个瞬间,蔚起刹那有了从简秀苍白病弱的指尖抽出枪口的冲动,只不过是短短一息,却清晰又深刻的划拉在了他的心绪之上,毫无遮掩,茫然得全然不知所以。
一切惊涛骇浪都被遮掩于蔚起沉默的垂眸之下,寂静得没有声息。
简秀:“蔚起……陪我说说话……”
蔚起呢喃:“好。”
简秀:“花花……还好吗?”
蔚起的话难得的多:“长大了很多了,很喜欢扑到人怀里,喜欢赖在人怀里睡觉,只是……”
简秀:“只是什么?”
蔚起:“只是它似乎不知道自己叫花花。”
?“那……”简秀眉眼飞扬,几乎有些小得意,“你下次叫它蔚花花试试。”
“蔚花花?”蔚起哑然,旋即语调莞尔,“是个很好听的小姑娘名字。”
简秀依赖蔚起的怀里,像是一只放大版的蔚花花,眼睑困顿?昏沉:“不过……长大……上校,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蔚起认真思考了以后,给了一个自认为精准的答案:“比现在矮一些,小一些。”
如果不是现在身体不允许,简秀真的想捧腹大笑:“……上校,你认真的吗?”
“嗯。”蔚起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回答里的问题,但依旧诚实,“认真的。”
“上校可以说说小时候,有什么喜欢的吗?什么都可以。”明白了蔚起不善主动谈天,简秀趁着疼痛缓解的间隙,找着话题,“比如,食物,爱好,秘密,或者……人。”
蔚起思索着:“有。”
简秀:“可以……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的。”在简秀不可得见处,蔚起的精神海包裹着二人,很轻,很柔,是鲜少有过的温和,“小时候,我妈妈很喜欢植物,她在花园里照看她养的花草,我就很喜欢坐在紫藤花架下面,做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或者看书。”
简秀静静地听着:“还有呢?”
蔚起:“妈妈喜欢插花品茶,但是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不过捧场的只有我爸,哥,和我,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水平不错。”
“阿姨好可爱啊。”简秀不自觉的放松,“我也会很捧场的。”
“我知道。”蔚起说道,“你一直很好。”
简秀:“不过,你还有哥哥?我记得……”
他记得蔚起的出生纪录上显示,蔚起应该是蔚深夫妇的独子。
蔚起:“对,有一个,并不姓蔚,但是和我一起长大,也是我的家人。”
简秀语气笃定:“你很喜欢他。”
“喜欢,他是我的哥哥。”蔚起并没有避讳这一点,“他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就算我长大了,他也会专程从外星轨赶回来,给我过生日,带着很多他觉得适合孩子玩、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比如他出差当地孩子们玩的小木偶、可以用来自制人造宝石的儿童玩具,或者是投影记录过的风景的水晶球。”
简秀:“真好……”
“他成年以后,很喜欢去参加我的家长会。”蔚起叙述着自己和安知宜的时光,也许是掺杂了亲身的温度,倒没有那么干巴巴了,“也许我的父母会缺席,但他一定不会。”
简秀:“很好的哥哥。”
蔚起:“嗯。”
简秀:“那,你喜欢橙花吗?”
蔚起胸口一顿,眼睫轻颤,说:“喜欢。”
蝴蝶振翅,新月悄然。
蔚起想,自己是喜欢的。
是的,清醒的上校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