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木听到他的话,动作瞬间停下。他轻扯嘴角,望向江程安,想要将话题转移。可那人固执地望向他,没有一丝退步的意思。
二人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姚千帆抬手敲了下江程安的脑袋,嘴角含笑说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趁这个时间多吃点。要是一会儿忽然来命令,后悔都来不及。”
江程安摸着刚刚被打的地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三两口将碗中的水喝完,便把碗放下。
他将唇上的水抿掉,随后望向姚千帆,话语中,尽是不满。“你说万寿国来攻打南江是发什么神经。”
姚千帆听罢,摇摇头说道:“谁知道呢,他们自古都是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
说着,将手撑在地面上,坐到江程安的旁边,“不管怎么说,小心为上。他们这次打过来一定是有底牌在。”
长靴陷在黄沙之中,陈尚生刚来到这里就将这话听个彻底,他将手中的小木棍叼在嘴中,笑道:“有底牌又怎么样,照样要将他们打出去,十几年前齐风穹能做到,那我们照样能做到。”
麟木抬头望他,纠结片刻,小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可以将他们都打出去吗?
“假的。”林琼自陈尚生身后走来,顺手按了一下陈尚生的头,先一步答道。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他的身上,江程安这才注意到那人的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
“齐风穹当年能胜利还有三个关键的原因:一是粮草充足;二是先皇支持;而三便是他可以调动所有军队。”
林琼长叹一声,虽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在场的几人都清楚这三点他们一个也不占。
他将手中的书信递给江程安,而站在他旁边的陈尚生听到他说的话,停顿片刻,随后笑道:“明镜,人要有热情,你不能一盆水把我们浇死是不是?”
林琼没做理会,他望向江程安,缓缓说道:“易和门送来的信,说是皇城的情报。”
姚千帆视线落到那封书信上,面上露出好奇之色,“早先听闻易和门的信无论哪里都能送到,还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真的可以。”
他探头从江程安身边望向那封由皇城来的情报。
信封被拆开,而刚刚一直在活跃气氛的陈尚生此时却不再出声,他站在原地,在江程安拆开那封信时,面上便不再有笑容。
“莫云初呢?”林琼望见陈尚生情绪不对,便开口想让他将注意力转移。
陈尚生并未立即答话,他垂眸望向正在读信的三人,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林琼,答道:“这谁知道,说不定现在他现在正在研究怎么对付万寿国的那群人。”
他说话间,抬起手臂舒展身子。似是冬日暖阳下的猫儿刚从梦中醒来时伸懒腰的样子,墨发遮挡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那人转身朝后面走去,他挥手与他们道别,未曾回头。
林琼站在原地,敛下双眸。
“喂,陈尚生。”
走出一段距离的人忽然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驻足想要去听那人要说什么。
以为会是极长又极其煽情的话,可那人只是说了三个字。
“别死了。”
听到友人这番话,陈尚生低声笑出来。
“死”这个字在战场上总是那么轻易,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就会得到一具尸首。又或许连尸首都得不到。
百晓堂的人已经有很多人阵亡在这处。一声声的师兄逐渐减少,一张张熟悉的脸再无血色。所以说,死,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他们总说,为国捐躯,不悔。可那声不悔中是不是还藏着名为遗憾的情感。
酸涩与不甘互相缠绵,只待最后,化为刀刃之上留下的血液。
“那是当然,我这个人还要活很久,不能栽在这里。而且,你也一样。”
陈尚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处。远处的声音熙熙攘攘,将那身形淹没,留下周围静谧,让人不得出声。
书信的一角已被捏皱,江程安眼中尽是怒火。他刚站起身,愈要说话,却被一阵尖锐的号角声给淹没。
几人纷纷转头望去,远处谈话的人都已不再开口。片刻后,人来人往,只剩下奔跑的脚步声。
黄沙漫天,未归未还。
俞城终于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空中零星点点的白色,轻棉如同云烟。
呼出的气逐渐与天融为一体,院中的树木已在秋时争相掉落叶片。
魏知易坐在廊前的台阶上,安静地望着那片雪花。
他不喜欢雪天,因为雪天时天虽明亮,却也暗沉。像是盖在头顶一块白布,让人感到不安。
恍惚之间,回想起昨晚。
灯火摇曳,无数的竹简堆满整个房间。那时正值深夜,屋内尽是黑暗,只余下那书案之后的一节烛火。
烛火在这布满暗色的房间中温暖明亮,但那满地的纸张却不似火焰那般温暖。
悲怆与无可奈何的哭声匿于那纸张之中。
近来因为疫病死的人越来越多,当初所研究出来的缓解之法愈发没有用处。
坐在满地纸张后的人在用笔寻找新的路。
一张又一张纸被撕碎,被团烂。摊开的竹简将前人的智慧汇集,纸张的皱褶是未曾寻到的救赎。
手边的墨越用越少,百幺紧握毛笔,一张又一张写下,一遍又一遍去寻找。
可他找不到。
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能解救那些人的药。
泪水晕染在纸张之上,手下又是一张没有用处的纸张。
百幺觉得他不该哭。解药总会研究出来,即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找不到不会有人去责怪。
可万一呢?万一没有人找到呢?
他身为百草堂代理堂主,不能坐视不管。
如何能安心等下去!
烛光倒映在纸张之上,木门轻响打破沉寂在此处的死意。那抹浅蓝携着月光而来,倾洒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试试吧。”来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