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为啥联系不上,我要是知道为啥不就联系上了吗?净问那没有味儿的话,有那工夫赶紧整明白,给人孩子个交代才是正八经。”马驰说完,推开门走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飞快坐回椅子上,还被桌子撞了腿,强忍着痛装作无事发生,慢慢回头看向门外。
马驰每一步都坚实有力,路过等候室的门口,我见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短袖,像一只大雁飞过,留下一道深色的阴影,不过没多一会儿便又退回来,站在等候室门口看着我挠了挠脑袋,像是很费力在思考些什么,又如等待雏鸟跟上南飞队伍的成鸟,有点儿急还得刻意耐着性子,“王……荻……”
“秋荻。”我怯生生答。
“嗯,我送你回家,纪乐没事,做完笔录我已经送他回去了。”马驰像是早已准备好了送我回去,站在门外,一直没有进来,我猜他是故意跑这一趟来接我,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去领导办公室多问一句这么没眼力见儿的话。
照理说我该受宠若惊,真的有人把纪乐的事儿挂在心上,恐怕纪野也做不到这一点,但我的心思一直放在纪乐身上。
纪乐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
为什么会没事?
死的是他多少年都没忘掉的噩梦,是他不惜代价要去寻找的因,是他一直想要手刃的仇人。
我点头。
马驰并没有进屋,只开车送我到老房子楼下,他说他要去找纪野,问问纪野为什么不出现,他认识的纪野不是个样子的。
许多事我忍着没说。
自从上次纪野和朴国辉吵了一架,两个人都格外安静,没有联系、避免交集,纪野干脆连朴家都不回了,几天几夜和蒋老板待在一起,上一次我给纪野打电话,接电话的是蒋老板的私人司机。
蒋老板很大方,以纪野的名义给朴家送了不少东西,我不知道蒋老板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马驰讲,甚至没心思目送马驰离开。
飞奔上楼,电视的声音很大,我站在防盗门外就能听见里头放的是新闻台,新闻播报员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广河县农业发展的现状,引进了南美洲的果树新品种,新品种在抗病虫和产量方面比以往的老品种更有优势,如此种种都是左耳听右耳出。
门一开,纪乐坐在电视前回头看我,嘴里还叼着半块红薯干。
“你回来了?吃饭吧,我做了牛肉汤咸饭,给你盛一碗。”纪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静,他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裤子,穿上一直坐在屁股底下的拖鞋,跑到厨房盛来一碗红薯淀粉做的牛肉汤咸饭,红薯粉晶莹剔透,香葱香菜飘在牛肉汤上。
我累得直喘,他仍旧津津有味,像是美食节目里教别人做菜的主播,喋喋不休同我说牛肉汤咸饭要如何做。
我俩席地坐在茶几旁,整间屋子都飘着牛肉汤的香味儿,我低头拾起筷子,眼前的牛肉汤咸饭不必入口,便已经尝出复杂的滋味儿。
“把红薯淀粉用温水化开,淀粉水淋在烧热的锅边,凝固后再用铲子铲下来,一点油,一点葱花,烧热倒上牛肉汤,再把熟了的淀粉片倒回锅里,最后调味,放上一点香菜和香葱……”纪乐把碗向我又推了推,“我妈好一些的时候总给我做这个吃,很好吃的,你快试试。”
“纪乐……”我低声念着他的名字。
“什么事儿一会儿再说,你先尝。”他一只手拄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我,双眸亮晶晶的,“我喜欢的东西,想让你也喜欢。”
“随着廖忠民违法违规事实调查清楚,在省市县三级领导的监督下,广河县将开展进一步的清查工作,我们将对海港村非法批地、非法征地、违法占地、监管不力等问题进行严查、细查,相关部门及企业一经查实严厉打击绝不姑息!”
电视仍在响,纪乐缓缓回头,女主播被框在那一方盒子里,接着镜头被切到演播室外,无数只渔船停靠在广河海边,纪明水产的名字有些刺眼,那是令区捷引以为傲的海洋养殖场,前几年还被列为试点单位,也正是从此区捷得到纪明的信任,纪明一点点放手把水产公司交给了区捷。
公司生意自此走上了新的台阶,但也是纪家败落的开始。
纪乐像是没瞧见似的仍然笑着看我,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清楚。
一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我先他一步拿起,果断点开扬声器,电话里传来夏日不该有的呼啸风声,是纪野,还带着些醉意和哭腔:“乐乐,你一定要相信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