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还当这是三年前吗。
单谟不禁冷笑,自从他接到裴公子的密信以后,他便知道,今夜皇宫顶上的那张天罗地网,会让全天下人明白,如今的天子,不再是被摆布的傀儡,而是可以博鹰的云中鹤。
或许,那一年被掩埋的真相,也可以得见天光了。
*
送走皇后,楼若又将目光落在轻苓身上。
想起今夜的宫宴,她顿时没了兴致再同这小宫女多费口舌,何况若是时机恰当,她们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如此,又何必再揪问个仔细。
想到这,楼若示意她,“起来吧。本宫眼下要奉皇后娘娘之命去赴宫宴,便不同你多计较了。”
“为本宫带路吧。”
这条去往承德殿的宫道,她曾走过千百回。
行至转角处,有一兰园。
如今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她和沈弃缘何会有这青梅竹马的情谊,便是因为在兰园的初见。
他的身上,总是带着墨香的。
这叫幼时的她十分好奇,一个人该读了多少书,才能如泡在书中般,连衣袖间都混有淡淡的墨香。
是以她纠着缠着寻求答案,最后还是父皇见状,以一道令,让沈弃成了她的伴读。
此后十年,同伴而行。
可最后她才明白,同伴又如何,从一开始,他们便非同道。
如今,再入兰园,满庭芳香。
她不自觉想要捻一捻花叶,却因一声“放肆”,手滞在了半空。
随行之人无不跪下。
唯剩楼若。她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只痴痴地立在原处。
她知道,是谁来了。
只是他衣袖间那股墨香,淡了许多。
他身旁的内侍先开了口,“静妃娘娘,见了陛下,还不赶快行礼?”
听此,楼若才好像回过神,颔首作揖,“妾拜见陛下。”
第一次,她向他行礼。
等来的却是长久的静默。
直到她觉得自己手抖得厉害时,上方才悠悠传来一句:“静妃莫不是忘了这宫中的规矩?”
内侍见状道:“陛下,皇后娘娘禀报过,静妃娘娘因那一场溺水,失了忆。”
最开始楼若以为是因为她未向他及时行礼,而乱了规矩。却不料紧接着,沈弃便又道:“那便让皇后尽快教教她。”
“兰园,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他的语气淡漠又疏离,“还有,朕记得,你尚在禁足之中吧。谁给你的胆子,敢违抗此令?”
可声音却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此前宫中传的那样,伤病缠身。
看来,确实如她所想,这是沈弃设的一场局。
而今夜,那个人已然上钩。
于是她答道:“是皇后娘娘命妾赴宴。”
楼若低着头,叫旁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她亦看不清沈弃的神色,只能听见他极为嘲讽的一笑,“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
随即又道:“静妃,你的确很像她。”
他平白无故说了这么一句,让旁边的内侍目光不觉间沉了沉,很识相地谴走了所有人。最后,只留下沈弃和她。
“所以,不要妄想再出现在朕面前,好好待在你的千汀宫。”
他看着像是要走了。
但行至不远处时,却又回了头,“今夜是最后一次,承德殿夜宴。”
沈弃走后,楼若才察觉到自己掌心竟冰凉无比。她撑着内监的手,才勉强站定。
兰园外的侍卫已做出“请”的姿态,示意她不要逗留。
于是她又走上了那条去往承德殿的宫道。
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起清平提及的静妃兄长单谟,除了是因为他,否则她想不明白,为何沈弃突然网开一面,准许她去赴宴。
这个单谟,仅仅只是驻守燕云城的一个小将吗……
绝不是。
沈弃应当十分看重他,但却并不是因为晋阳公单参。子承父恩,也并不像沈弃会做出来的事。
那会是什么……
思绪流转间,一行人已然到了承德殿外。
承德殿设在前朝,并没有宫妃专门入殿的内道。楼若只能随轻苓走侧殿进入。
隔着一道低矮的宫墙,她能看见另一边准备卸甲去械入殿的武将,听见他们豪迈不羁的笑声。
一时之间,竟晃了神。
与以往天子设宴不同,这一次,更像是军中之宴。赴宴之人,全是提刀舞枪的武将。就算这些人卸甲去械,靠着身法、气力,也能只一套拳脚便要了这宫中人的性命。
沈弃虽同她一直在长陵军营,但他一直研习的是暗器、兵法,与这些人相比,毫无可以一战的胜算。
哪怕他是执棋者,哪怕棋子已经顺势入了局,也无法确保棋子是否孤身而来,执棋者是否能全身而退,棋局之下是否还有另一番天地。
楼若此般想着,便未曾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灼灼目光。
那人在夜色中身影难辨,只能听见略显沙哑的声音:“是我看错了吗?那女子……”
身边不知名的小厮接了话:“公子,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