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可以用它称呼我。完不成任务,不管你在帝国、联盟还是圣白鸽会,我都把你抓回来,明白吗?”
青年偏开头,动了动唇,嗓音含笑,慢慢道:
“.......明白。”
“安泰俄斯。”
*
深夜,恤孤院。
一楼尽头的房间里,七八个孩子沉沉地睡着,呼吸绵长。忽然,一声刺耳的“咯吱”打破静谧的夜,又没了下文,再次归于沉寂。
除了月光下一个坐起来的黑影。
谢翎大张着嘴,尽量克制住喘息声,慢慢蜷起来,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
大火,蓝光,冰冷的液体,倒地的声音。
蒙太奇式的镜头在他脑海里冲撞,忽前忽后,忽近忽远,光怪陆离。火光中传出滋啦滋啦的电子音,蓝光扭曲成孩童的尖叫,液体仿佛阴冷的蛇吐着信子渐渐绞紧他的大脑、脖颈,长脸怪物在他面前嬉笑又瞬间失去了脸,只剩熊熊燃烧的虚无。
疼,真的很疼。
谢翎攥紧了手,在小腿上拉出一道道血痕。
【好了,没事了。】
他模仿着秦悠的方式,无声喃喃,笨拙地安慰自己。
就像前几个晚上,那人抱着自己,轻轻拍着他的背,温热的呼吸吐在他耳边,一遍遍轻声说,“好了,没事了.......翎,没事了,我在.......”
第一个晚上,谢翎根本没法睡着,秦悠就这么哄了谢翎一整个夜晚,到最后困得不行,嗓子也沙哑得不成样子。后来几天,不知道是不是这寡淡的念咒起了点作用,慢慢地,谢翎也能睡了,只是常常惊醒。有时秦悠能察觉,就继续习惯性地哄他;有时秦悠睡得很沉,谢翎就闭上眼睛,安静地把头埋进秦悠的肩颈处,强迫自己再次睡着。
那时谢翎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想不出来。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荒诞。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父母弟弟所有亲人,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可是他居然还活着,在这幅残破的身体里活着;救下他的人是蠢货管家——早就不是谢府管家的尤钦。
他怎么救的他?他为什么要救他?他为什么只救了他?又为什么把他送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谢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他只想要他在自己身边。
谢翎突然抬起头,摸索着下了床,轻轻拉开门,赤着脚走进长廊,悄无声息。月光从走廊尽头探进来,仿佛昭示着什么、藏匿着什么,对谢翎有致命的吸引力。他走过去,眯了眯黯淡的眼眸,没有注意到台阶,脚下一个踉跄,跌下去时一手下意识拉住一旁的树枝,脆弱的树枝“咔嚓”断裂,碎枝碎叶纷纷扬扬,落在谢翎身上。
有点像一场葬礼。他躺着,漫无目的地想。
他动了动剧痛的手臂,慢慢撑着坐起来,张开手心。树枝碎屑嵌在破口里,鲜血渗出,他紧紧盯着,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动了动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银月桂。这是一棵开不了花的银月桂。修女姐姐告诉过他,这里的土地太过贫瘠,养分不够,哪怕在理应花开最盛的秋季里,它都开不了花。
“那个。”
一道清脆的童声忽然打破沉默。谢翎抬头,入眼的依旧是一片空荡荡的后院。
“嗯.......在上面,旁边的上面。”
谢翎循着声音看向刚刚的银月桂,就见树枝剧烈抖动,一只小手拨开枝叶,露出一张脸。那小孩睁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问,“你在干嘛?摔得疼吗?”
谢翎不知道该怎么回第一个问题,就说了一个字:“疼。”
“有多疼?”
“.......你试试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那小孩眼睛一亮,站起来顺着树干滑溜下来,正好站在台阶上。不等谢翎反应过来,就往前一步踩空,咕噜噜滚下来,趴在他身边。
谢翎:“.......死了,别赖我。”
“唔.......好疼。”
那小孩闷闷出声,翻身呈大字型躺着,一手拉住谢翎撑在地上的手腕。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呀?为什么来这里?”
谢翎没说话。
那小孩撇撇嘴,老气横秋道:“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来这儿的孩子,没有人愿意说自己为什么来。那我说嘛,我叫埃兰,今年10岁啦。我来这儿是因为我家被烧啦,一个好漂亮的姨姨把我送到这里的。”
谢翎终于开口,重复道:“烧了?”
“嗯呐。”
埃兰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伸向空中,一放一收,似乎在尝试抓住什么东西。他笑着说,“烧得干干净净。除了我,什么也没有剩下。”
“我听说.......你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