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皇后身体状况突然恶化,原定于八月的太子巡查被搁浅。同时,由于一个月都没能找出谋害谢议长的凶手,民愤愈演愈烈。就在弥亚星贫民窟又一次爆发了大规模游行时,几个高级议员被指控谋杀议长谢禹呈,帝国最高法庭宣布将在十月开庭,全帝国直播,还谢议长一个公道。
公道。
看着新闻里特意加粗的两个大字,钟月咳了两声,放下手帕,面无表情地关了终端。
侍女正巧踏进殿门,一看皇后状态不对,急忙端着药跑进来;也顾不得行礼,把药递给钟月,一下下拍着背帮她顺气,面露忧色:“殿下,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她又懊恼道,“怎么就突然病成这样呢!检查又检查不出来,明明没有器官出问题——”
钟月一口饮尽药汤,疲惫地笑了笑:“所以说是心病嘛。”
就像那唯一一个没开任何药的老医生说的,心病还须心药医。
侍女接过碗,满面忧愁:“可是您也不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陛下日日都来陪您,太子也很孝顺,今天还想来给您弹琴呢!哪里去找心药.......”
钟月闭了闭眼,制止了她的话,淡淡说,“如果能轻易找回来,也不会叫做‘药’了。好了,去告诉夏里斯,今日我想独自一人呆着,别来烦我。”
侍女似乎没听清最后四个字,又或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愣愣问,“......什么?”
钟月随口改道:“让太子好好做功课,课业为重。”
“是。”
“等等,”钟月想起什么,“梅桉还没回来?我记得昨天是他最后一天假?”
“是的,梅老师今天下午进宫。”
“让他来我这里。”
说这话时,钟月眼睛都亮了几分,被侍女尽收眼底。再联想到皇后生病的这一个月,正好是梅桉不在的这一个月,以前两人颇亲近........侍女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皇后莫不是对梅老师.......?
“你在想什么?”
“没有没有!”侍女一个激灵,赶忙行礼走了出去。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钟月皱了皱眉,立刻明白了她刚刚在想什么,不由觉得好笑。
于是她笑了,肩背微微颤动。镜子里,浅咖色的长发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庞,只看得见左半边脸精致的妆容,明艳动人。她一手抚上侧脸,指尖慢慢上移,触及眼尾的细纹。
后远征年代,人类平均年龄达到三百岁,两百岁以前容貌都不会有明显衰老。
可是今年,钟月还不到一百岁。
她想,如果格莱雅还在,一定会优雅地翻个白眼,然后拍掉她的手,说大美人你快别愁了,越愁越丑;然后压低声音,说我们什么时候再溜出去啊?
下个月?带俩孩子出去郊游?
把尤钦和梅桉带上,他俩带小孩,我俩玩我们的。
附议!
两人相视一笑,还像小女孩一般,伸手击掌。
钟月笑得幅度更大了,甚至隐隐有点神经质。
她看着镜子,看过去是虚无,看未来是黑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她想,原来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
有时候,你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可当你被压垮的时候,你就不得不承认,你已经承受不了更多了。
“格莱雅。”她喃喃一声,“你没死对不对?你一定没有死,你不该死的。”
你比我坚强了太多,比我知道太多,背着我不知道干了多少事,帮我扫平过多少障碍;如果我们之间必须死一个,那一定不能是你。
殿门口忽然响起脚步声,钟月一惊,迅速从魔怔的状态中抽离,草草理顺发丝,恢复端庄的坐姿。收好表情抬眼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青年逆光走来的身影。
梅桉走到她面前,俯身行礼,微笑着问了一声好。
钟月却迟迟没有回应。
梅桉察觉到不对,自行结束这一礼,关切又不失礼数地问,“皇后可是不太舒服?我来时听人说,您最近身体不太好?”
起身时,他下意识地理了理衣襟,甩了一下左袖。这些都是梅桉会有的小动作,这张脸也是梅桉的脸,表情、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不知怎么,钟月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罢了,无论是不是他,都是从外面进来的人;能混进来想必也是有本事的。倒不至于是夏尔的人——一个钢琴老师,或者说一个皇后,还不足以让日理万机的国君费心思。
想到这里,钟月招手让他坐,问道:“你一路走来,外面有什么变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