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初的视线在他身上匆匆扫过,随即低下了头。
杭行谦想要抬起手,抚上他的眉眼。可是伸手间那一根擀面杖被紧紧地攥在手里,他慌张地将擀面杖隐于身后,顺手将它放在一旁。迈步上前,看着他问道,“没事的,你若是想吃我可以继续给你做。”
景元初看了一眼抄手,喉结上下翻滚。恍惚感在片刻后被现实的冷漠拍灭,即便是他依旧饥饿,他还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窘迫。“不用了。”
他侧过头去,不再去看他。但似乎又害怕他会因此误会什么,不想在他心中留下任何让他轻贱的行为。他又补充一句,“如果知道这是你做的,就连那一碗我也不会吃的。”
他的一句话不轻不重,却足够在杭行谦的心底掀起阵阵涟漪。
景元初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再继续待下去,“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他与他擦肩而过,杭行谦看到了他额间的细微划伤,还露着血珠。他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的去路。却在指尖即便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得到了猛烈的拒绝。景元初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事到如今,杭行谦你还想做些什么?”
“我……”杭行谦看着景元初一副距他与千里之外的样子,彻底语塞。手指停留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其实按照他心中所想,他应该在此刻站起来,无情地嘲笑他,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嘲讽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可是当一切真的在眼前摊开的时候,他才发现此时最为平常的一句话都是格外艰难。
半晌反应过来后,杭行谦默默收回了僵着的手。或许他说的是对的,景元初如今的这一切不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杭行谦,不是你自己告诉你自己的吗?不是你自己一遍遍提醒自己的吗?你不是恨他的吗?既然恨他为何又要如此……
杭行谦虽然是这样想,可他对上景元初那幽怨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解释。“我,我是看到你额间有伤。”
景元初一怔,冷笑着:“杭行谦,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吗?我如今只是一介庶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每日蜗居在街头,忍受百姓辱骂,还要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找事,有伤不是很正常的吗?还有这些只是小伤……”
杭行谦知道他此刻正在气头上,也没反驳他。
景元初却以为他是心虚,抓住了一点就不放,“杭行谦,你最好还用当初在大牢里的那种态度对我,不必手下留情。否则我真会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总有情意在。你我之间也不该如此。下次再见,你我必是视若水火的存在。届时也不必留情,你亦是。”
说着,景元初就要大步离开。突然想到什么,景元初顿住脚步,“对了,你我已然和离,成王府不是你来的地方,当然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吃了一半的抄手。
“那碗抄手我会还你的。”
身后已听不见那人的脚步声,杭行谦才渐渐地从中抽离。
许是夜深了,都淡了。
其实再见就该如此。
杭行谦正欲转身离去,却被他未曾吃完房抄手吸引。
杭行谦慢步上前,收拾灶台间看见那碗被他吃了一半的抄手。
这一刻他真的是感觉到了饥饿。
杭行谦犹豫了片刻,终于是在端起碗筷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吃了下去。刚入口,杭行谦就感觉到一阵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终究是吞了下去。
是苦的。
比不上以前。
看来他做抄手的手艺也有所下降,既是如此那以后便不用做了。
景元初出了成王府,生平第一次他觉得他脚下是沉重的,直到走出了好远,那颗心被压制的心都不曾得到缓解。只是迎面而来的风带着点凉意在此刻将他拉了回来。
景元初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回眸看了一眼身后几乎已经看不到影子的府邸,他也在此刻安慰着自己。算了,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倒是他现在应该好好地想一下,今夜他何处可归?若是找不到方法解决这件事,那么以后的漫漫长夜,他又该怎么办?
许是夜色昏暗,又许是疲惫缠身,景元初早已经不似刚才这般警觉,因此也并未注意在不远处隐蔽的拐角处,正有一双双眼睛盯着他。
砰的一声,是棍棒落在肩膀的声音。伴随着疼痛感而来的是月光下仅剩的昏暗被布袋遮挡。
彼时,对方得意的话语声也就此传来。
“什么劳什子成王,那里有这么难抓,我看呀!就是那群人太过废物了。还得我们出手,这不是手到擒来。”
“别废话了,快把人弄上马车。主子那边还等着呢。”
“对对,主子还等着呢。差点忘了正事。”
……
景元初强撑着眼皮,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他终究是太累了,困意吞噬着他的理智。
算了。
待到明日晨光再次洒在地上,一切许是都会有答案的。